第八章(第13/29页)

“诃德诺夫同志”们与“麻派”和“托派”们从来都是高等校园内近乎水火不相容的两类。同是学子,同途不同志。他们视“麻派”为一群俗物。视“托派”们为当代的余永泽。而这就使他们常常处于孤立。因为“托派”们也有需要换换脑筋的时候。这种时候他们当然不会去聆听“诃德诺夫同志”们的自白,当然乐于去找“麻派”们搓一局。“麻派”和“托派”们都见不得“诃德诺夫同志”们“满脸贫下中农”“满脸旧社会”的沉重表情。在时局安定的日子,大学里因为有着“托派”们才更像大学。风起云涌之际,大学则因为有着“诃德诺夫同志”们才不失为大学。而国情又何曾安定过呐?所以大学有时像海德公园有时像修道院。而“诃德诺夫同志”们和“托派”们,似乎永远的如同雪橇狗和巴儿狗,挺难养在一个圈里。

曾组成“敢死队”冲上街头意欲与海鸥决一死战并且真就“壮士一去不复还”的,大抵是“诃德诺夫同志”们的“同志”。这些灵魂仿佛永远被“使命感”“责任感”所苦恼所煎熬所驱策的年轻人啊,他们常常为此付出惨重的个人或群体的代价,却往往改变不了任何与国家与民族相关的哪怕一件小事的局面。这也便是“麻派”和“托派”们看透了的一点。这也便是他们嘲讽“诃德诺夫同志”们的根据。而他们中最典型的人们,对于开个追悼会这一倡议所表现出的冷漠,又使“诃德诺夫同志”们反过来似乎也把他们一个个都看透了,也成为“诃德诺夫同志”们鄙视他们的根据。

在任何时候,在任何情况之下,倘对出于高尚冲动而死的人们,哪怕他们并不死得其所——表现出即使一点点轻佻,也是有悖人性有违良知的。生活中绝大多数人的情感不容忍这一点。“诃德诺夫同志”们正是在这一点上感动了大多数学生,获得了大多数学生的同情和理解。于是彻底的“麻派”和“托派”们,因了他们那一首通过大喇叭唱个没完没了的轻佻的歌,陷入空前的道德谴责和声讨之中……

婉儿是被一位女大学生带到校园里的。她进入市区后昏倒了。苏醒时发现自己躺在街心公园的草坪上。身旁坐着一位眉清目秀的白面书生。

“我把你背到这儿来的。”对方笑着说,“我守着你多时了。否则,像你这么惹眼的漂亮姑娘,很可能被坏小子趁机扛回家里去呢!”

对方头发剪得极短,胸前一枚大学校徽斜戴着。

“你没什么事儿了吧?”

婉儿点点头,坐起来,移身到离对方远处,一阵头晕目眩,撑持不住,又躺下了。

“你家在哪儿?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对方凑过来,将婉儿扶在怀里靠着。

“谢谢你。你走你的吧!”婉儿冷冷地推开了对方。

“你这人。你干吗对我这样呀?”对方不悦地盯着婉儿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一手掩口吃吃笑了。笑罢说:“你把我当成男的了吧?我不是男的。是女的。你第一次见到穿男孩服装的女孩啊?”

婉儿再细端详她,才看出她是女的。

“告诉我你家在哪儿,还是让我把你送回家吧!”

婉儿凄楚地回答:“我没有家了……”

“是这样……”

对方同情地瞧着她。沉默一会,诚心诚意地问:“我能帮你点什么忙呢?”

婉儿说:“你身上若带着钱,就给我点儿钱吧!我饿……”

她叹了口气:“我也饿……”

婉儿以为她是告诉自己,她身上没钱,失望地低下了头。

“你等着,千万别离开!”

她却跃起身跑了。

不久她跑着回来,一手拿着一个面包,一手拎着一瓶汽水儿。

她拍拍兜儿,过意不去似的说:“都花了。只剩下三分钱了!”说着坐下,掰一半面包给婉儿,接着将汽水儿递给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