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面包的日子(第4/6页)

劳拉现在已经识字了,至少可以看懂字母课本。她最喜欢L这个字母,因为这是她名字开头的字母——L代表劳拉。我名字开头的字母——I代表艾丽丝——并不是我最喜欢的字母,因为I是每个人的字母。

L是百合,

多么纯净,多么洁白;

它在白天绽放,

夜晚收拢。

课本上画着两个小孩,戴着老式的系带草帽。他们身旁是一朵荷花,上面坐着一位半裸的仙女——身上长着一对薄纱般的翅膀,闪闪发光。瑞妮常说,如果她遇到这样的仙女,她准会举着苍蝇拍去追赶的。这是她同我说着玩的,可没对劳拉说,因为劳拉也许会当真,为此而感到不高兴的。

劳拉与众不同。与众不同就意味着古怪;我明白这一点,但我还会缠着瑞妮问道:“‘与众不同’是什么意思?”

“就是与别人不一样。”瑞妮会这样说。

不过,也许劳拉与别人的差别并不是太大。也许她与别人原本就是相同的,只是大多数人内心一些古怪的、错位的东西藏而不露,而劳拉却表露无遗——这就是劳拉为何会吓着他们。她确实吓着了他们,或者说,在某种程度上让他们感到担忧。随着劳拉年龄的增长,她给人造成的这种担忧自然有增无减。

星期二上午,瑞妮和母亲在厨房里做面包。确切地说,应该是瑞妮在做面包,而母亲在喝茶。瑞妮对母亲说,天气这样闷热,下午准会打雷,因此她应该到树荫底下去坐坐或者躺一会儿。然而,母亲说她不愿意无所事事。她说,那样她会觉得自己不中用了;她倒情愿待在厨房里陪陪瑞妮。

瑞妮认为,母亲可以到池塘边去散散步,可她自己是无权对女主人发号施令的。于是,母亲一边坐着喝茶,一边看瑞妮站在桌旁用双手将面团揉捏翻转。瑞妮的两只手沾满了面粉,看上去就像戴了一副白色的面粉手套;围裙的上半部分也沾满了面粉。她的两只胳膊下面渗出了汗珠,弄黑了她衣服上印有的黄雏菊花。一些已经成形的生面包放在锅里,上面盖着一块干净的湿碟巾。厨房里弥漫着潮乎乎的蘑菇的气味。

由于炉子里燃烧着大量的煤,再加上酷热的天气,厨房变得热不可耐。窗户开着,热浪一阵阵地扑面而来。做面包的面粉储藏在储藏室的大桶里。如果爬进装面粉的大桶,面粉会钻进你的鼻子和嘴巴,呛得你透不过气来。瑞妮说,曾有一个婴儿被他的哥哥姐姐倒提着放进了面粉桶里,结果差点窒息而死。

我和劳拉都钻到了厨房的桌子底下。我正读着一本带插图的儿童读物,书名叫《历史伟人》。拿破仑被流放到圣海伦娜岛——他站在悬崖上,两手插在外套里面。我想他一定是在胃疼。劳拉一刻也不安宁。她从桌底下爬出来喝水。“你要面团做面人吗?”瑞妮问道。

“不要。”劳拉回答说。

“该说:‘不要,谢谢’。”母亲说道。

劳拉重新爬回桌子底下。我们俩可以看到穿着厚鞋的两双脚:母亲的窄脚和瑞妮的宽脚;两人的腿上都套着粉褐色的长筒袜——母亲的腿瘦,瑞妮的腿胖。我们俩还可以听到揉面捶面发出的沉闷声音。突然,茶杯打碎了,母亲倒在了地上。瑞妮跪倒在母亲的身旁。“哦,天哪,”她叫道,“艾丽丝,快去叫你父亲。”

我奔进书房。电话铃正响着,可父亲不在。于是,我又爬上他的塔楼——这地方通常是不准别人进去的。门没锁,屋里除一张椅子和几只烟灰缸之外,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前厅、起居室、车库里也都没有他的人影。我想,他一定是在工厂里,可我不熟悉去工厂的路,再说也太远了。除了这些地方,我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他。

我又回到厨房,爬到桌子底下;劳拉双手抱膝坐在那里,她并没有哭。雪白的瓷砖地上有一串暗红的斑点,看起来像是血。我用手指蘸着舔了一下——的确是血。于是,我拿来一块抹布把它擦掉了。“别看。”我对劳拉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