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访谈录与文棣对谈(第11/15页)

残雪:谁也不来往。

沈睿:你天天都在家里坐着写吗?

残雪:每天都写,大年三十我都在写。

文棣:真的?

残雪:一天到晚都不停。一天停了就好像有病一样,反正天天写身体好。这就说明了我原来是很世俗的,我不是还做衣服吗?每天那么多人见面,特别的跟世俗关系密切,能够密切地交往,体会到别人的心思,因为他们的心思我都有,他们就是我自己,所以我特别能体会别人的心思,是典型的小市民。有的人跟我打交道,过一阵子他就忘了,我就老记着,想着那个事情,有个负担在那里。

文棣:很少跟朋友出来玩什么的?

残雪:现在根本不出来,以前是特别愿意跟世俗计较的。

沈睿:现在基本上不和人交往?

残雪:创作把我搞成这个样子了。这十年,慢慢地,越来越退,退退退,就退到只有两个人的世界了,我和我丈夫。我在压缩自己的世俗生活。

文棣:你们两个人那么合得来,(众笑)

文棣:我们来讨论《弟弟》吧,这是最近写的,对不对?这是97年写的。我们看这个,语言是有点不一样的。

残雪:语言有点不一样。那个更带抒情的诗的味道,更加像我的创作谈,我的创作谈都是这种东西。

文棣:这个语言比较直接,虽然内容还是有一些类似的东西,因为姐姐找不到她弟弟,她去那儿的时候,弟弟也好像不存在,他们说你要把他当作不存在的人,我看有四个人物,一个是应该存在但是不存在的弟弟,一个是姐姐还有这两个老人,一个是老王,一个是老妇人。你要不要先讲一下这个故事,你怎么看它?

残雪:去找,我想是去找属于生命,属于温暖的东西吧,那个东西,要想抓住,肯定是抓不住的,肯定是找不到的,当你抓住的时候,它已经没有了,只是一个过程,只能体验,找是找不到的。

文棣:她特别想念她弟弟,因为他们以前很亲,那儿的人说,你老想控制他,九岁还是六岁他就开始想跑掉,因为“你”控制他,还不让他游泳,她根本就没有想过会有这些问题,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这都是那儿的人说的,并不是她弟弟说的。

残雪:那些人说的都是真的,因为那些人都是她的本质,就是一种内疚吧,人活着就是一种内疚,她想找回属于生命的那种温暖的东西,那个东西肯定是找不到的,因为一切都是否定的,她这种生活态度,全都是否定的,都受到她的理性的狠狠的鞭打,才能继续,只有否定,才能继续,不然就没有了,除非你死,她就总想找回那个东西,但是又不能不找,因为你还没死,你在这里活,你要追求的正好是那个东西,但那个东西又绝对抓不住,一旦要去抓,就抓到理性的否定,她周围的人就是最高的理性,就抓到否定,就形成这样一个艰难的过程,还是找了,即使是所有的都是否定,总是要死的,仍然还在活,还在挣扎了,向那个东西靠拢。

文棣:那两个老人也是她的本质吗?

残雪:对。应该是那样。

文棣:那老妇人,她有一次回到弟弟宿舍里面,她很困,要睡觉,就发现那个老妇人是睡在弟弟床上,她躺下,她说她不想跟那个人睡在一个床上,她还是躺下了,她太累了,后来,那个老妇人就缩进去了。

残雪:就是两个开始遭遇了吧,两个部分开始遭遇,一个跟一个肯定是水火不相容的。

沈睿:你说的两个,一个是生命,一个是本质?

残雪:唉。肯定是不相容的,很讨厌的,她要找,另一个人不要她找,说没有希望,她就非要找,最后她还是睡在那个床上,老的缩进去,就是暂时让开,其实还在那里,决不让,形式上让开一下,其实还在那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