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形的女人(第7/21页)

客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贪婪地斯文扫地地仔细看着这间客厅。很简单的家具,就像一片裸露的沙滩,不足以存活什么生物。不可能是在客厅。她进了洗手间,装作洗漱的样子,故意把水哗哗打开,眼睛却紧张地盯着狭小的洗手间。虽然,那只红珊瑚耳钉就是在这里消失的,这里就像一处杀人现场,只模糊地能看到一只脚印和几滴血迹,但凶手在哪里却根本无从考据。她继续侦查,装作找水喝,去了厨房。在那扇雕着荷花的玻璃后面,她又一次看着所有如医疗器械般闪亮发光的厨具,觉得空气中分明站着另外一个人,一定是个女人。这么干净的厨具,她不信出自一个男人之手,即使他是个有洁癖的外科医生。

可是,那也只是个影子,她捉不到她。剩下来的就只有那两间卧室了。她要找的那个鬼胎只能在这两间屋子中其中的一间。

她战战兢兢地进了那间卧室,马上开了屋里所有的灯。灯光把屋子里砌得满满的,不留一丝缝隙。屋子正中间是一张床,床单整洁而荒凉,久无人烟的样子。靠墙是一排通到天花板的衣柜,靠窗是一张沙发,沙发上零散地扔着些枕头,五光十色的,看起来像扔在沙滩上的石头。她久久地看着这间屋子,然后屏息站在了衣柜前面,她在那儿静静地站了几秒钟,然后无声地拉开了衣柜。里面很空,只有几件男人的外套和衬衣空荡荡地挂在里面。层层叠叠的衣服就像主人一个又一个晒干了的魂魄。她看着它们,关上了衣柜,让它们重新回到了幽冥的暗处。

这间屋子里真的只有她一个人。她颓然坐在了床上。可是,那种神秘的诡异的气息还是锋利地擦着她的皮肤割过去了。她看着空中,看着那个如一缕幽香的女人透明的影子。她如风一样穿过她的身体,使她在那一瞬间有些微微地悲伤。她是在明处的,是实实在在活着的有呼吸的女人,却不及这屋子里一个看不见的影子。

她为什么要和这个影子做这样的斗争?她只是不甘心让她的自尊受辱?让一个女博士输给一个看不见的女人的影子?

一个晚上向琳都没有关灯,一关灯她就觉得黑暗中有一个女人正向她走来,和一个看不见的女人在黑暗中做斗争实在是一件疲惫的事情。迷迷糊糊到了半夜,刚睡着就被出现在梦里的一只手惊醒了。梦里的那只手冰凉濡湿,就像一尾死鱼触着了她的皮肤,那只手死死攥着她的手,她挣扎着,使劲看过去,却始终看不到一张完整的脸。醒来向四周一看,才知道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留在床单上的那些隐隐约约的陌生气息此时像虫子一样慢慢啃着她,向她身体里爬去。

她躺在那儿发了几分钟的呆,然后爬了起来,出门,走进了黑暗的客厅。客厅里一盏灯都没有开,像巨大黢黑的海面,海面上暗涛汹涌。她走到对面那间卧室门口,犹豫了两秒钟,开始敲门。清晰整齐的三声,就像用剪刀裁出来的。屋子里的灯忽然亮了,灯光从门缝里一缕一缕地渗出来,像从一艘隔世的渺远的船上漏下的灯光,在黑暗中看去愈加苍凉遥远。屋里传出李湛云的声音,谁?因为紧张和恐惧,这声音听起来竟不像他的,尖尖的、脆脆的,就像在声音上突然长出了一棵什么奇怪的植物。她听着这声音,想,他害怕了。他为什么会害怕?她回答说,是我。

里面的声音稍微镇静了些,却依然是仓促的,焦躁的,你怎么还不睡……我睡了。

她在黑暗中微笑,我一个人睡害怕。

他的声音还在刚才的源头,说明他在床上动都没有动过。他尖尖地说,屋子里什么也没有,怕什么……快去睡吧……我睡了。

然后,灯也关了。那艘船从海面上沉没了,只留下阴森森的桅杆的影子在海面上起伏着。他不许她进去。他毫不留情地拒绝一个女人半夜进他的房间,只有两种原因,要么是他真的对女人不感兴趣。要么,他屋里还有什么别的,那就是说,那个影子可能就在他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