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们的女儿谈话 第十五章(第2/7页)

吃面的时候他问我:昨天挺好的?

我说:挺好。

他说:没出什么事故吧?

我说:没有啊,开始很好结束也很好,大家都很愉快。一个女的吐了,但不是咱们一势的,不归咱们心疼。

中间有一段我觉得咱们俩在一起。

咱们俩一直在一起,你躺着我坐在你头边,我还给你擦过眼泪。

我是说,在里面,咱们俩在一个幻觉里。

对的。我们去了很多地方,就像男子双人花样跳伞。我还挥舞了你半天,用一只手,你在我手指尖上盘旋——现在这指尖上还有你脊椎和尾巴骨的感觉。

他笑:你丫可真能编。

难道不是吗?那就是咱们俩好像在一个被窝里其实各做各的梦,也算共卧一宿。

你说的真砢碜。他观察我的脸,陷入迟疑。我怎么觉得你很主动呢,我还没动你就先动了。而且你很老练,该说什么该什么姿势都心里有底,好像这样干了一千遍我都有点跟不上你。

我笑:我干吗了我心里有底。

他:忘了就不提了。不管怎么说,我感谢你,我心里最冷的时候,因为你在,鼓励了我。

我一脸茫然。他尖锐地看了我一眼,低头卷了一叉子面,放进嘴里慢慢嚼。

你觉得有复活吗?他说。

咱们能别刚得罪完一拨又得罪一拨嘛。我举起双手像是要阻挡他的话进耳。

不管他,得罪的只能是人。他脸上出现一条生硬的纹路。你认为耶稣如果复活他会去哪儿?

不知道,回他的老家劝架?不知道,我不想去揣摩他的心思。

当然会去最乱的地方,最无法无天的地方,人很多但是都闭着眼心眼最脏的地方。

那就是非洲了。

不要污蔑非洲。非洲很穷,非洲一些地区生活很坏,非洲经常有大屠杀,但是要论人心凶险,我觉得还有一个地方胜过非洲。

那是你生活在那个地区,天天受刺激,加上激进,你是个激进分子,更恨自己的国家,不像普通百姓,只恨别的国家——在意大利你就会是激进党。

你说得很对,你总是很对。我主观,你客观。暂且先把你的客观放下,非洲可去,这儿也可来,二选一,你去哪儿?

我上非洲。

可是你已经来了,你已经选择了这儿,你当了中国人,你跟我们生活了四十年,把我们摸透了,现在你暴露了。

什么意思?

你就是基督,黄基督。我看见了,全看见了,你怎么死的怎么复活你爸的飞船怎么接的你到这儿降落——全过程。

我不是!我一捶桌子。

你别装了。

嘘——远处靠窗一个老太太望着我,用一只食指摁着嘴。

管得着吗你!我怒视她,叫服务小姐过来,去,告诉她,她到别人国家来,就要尊重别人国家的风俗——我们这儿吃饭就要大声说话。

我头凑向方言小声说:我不是。

他也小声坚持:你是。

我几乎要哀求他了:这种事最好不要开玩笑。

你为什么不承认呢,我又不往外说去。——基督。他望着我笑。

我连忙回头看别的客人:你要害死我呀。

你有办法,我知道。

店堂经理带着服务小姐走过来,问我: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走吧走吧。我头也没抬,对方言说:你不能这么乱说,想给谁戴什么头衔就扣什么头衔,这要传出去——为什么你自己不当呢?

我看经理还站在附近,对他说:我们这儿聊点事行吗?

经理一笑,退出几步。

一顿饭演了四五个人。方言望着我笑。

我实在受不了他那种欣赏的态度,问他:我来这儿干吗呀?

他还是那样笑:问你自己呀。

你别这样,你这样特别不好——我就不说传出去别人怎么看你了。

我们在天的父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