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国王(第3/4页)

在食堂,罗尼·辛德林说死亡天使张开了羽翼,遮住了黑寡妇。后来,在俱乐部,鲁夫卡·罗斯亲切地打趣兹维:

“手找到了手套,对吧?”

但是兹维和露娜并没有因为这些闲言碎语和冷嘲热讽感到不安。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日渐牢固。他告诉她,他正抽空把波兰作家伊瓦什凯维奇的一部长篇小说翻译成希伯来语。整部作品充满了温柔与苦难。伊瓦什凯维奇相信人的生存状况荒诞而感人。露娜听他说话,微微歪着头,半张着嘴,把热咖啡倒进杯子里,仿佛咖啡在为伊瓦什凯维奇的伤心做出补偿,也是对他的安慰。她感觉这样的关系非常珍贵,这样的相处方式使她的日子过得充实,时至今日,她的日子一直平淡单调。一天夜里,她梦见二人骑在一匹马上,她的身体紧贴他的后背,双手抱住他的腰身,他们穿过高山之间的峡谷,一条汩汩流淌的小河蜿蜒而上。她决定不把这个梦告诉兹维,然而她向他详细讲述了其他梦境。兹维则眨巴眨巴眼睛,告诉她他儿时在波兰小镇亚诺夫生活时曾梦见自己成为一个学生。然而,他却投身于新型的犹太拓荒者运动,放弃了读书计划。即使这样,他从来没有停止读书。露娜小心翼翼地捡起桌布上的两块碎屑,说:

“你一定是个非常腼腆的小伙子。你现在还是有点腼腆。”

兹维说:

“你并不是十分了解我。”

露娜说:

“跟我说说。我听着呢。”

兹维说:

“今天晚上收音机里说智利有座火山爆发了。熔浆把四个村子全毁了。许多人没有机会逃生。”

一天晚上,他热情洋溢地描述索马里饥荒,露娜心中涌起一阵暖流。她突然抓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胸脯上。兹维颤抖了一下,迅速把手抽了回来,动作近乎粗暴。他发狂似的眨着眼睛。自成年,他从未有意碰过一个人,别人一碰他,他就会变得僵硬。他喜欢触摸松动的土壤和柔软的幼苗,但是触摸其他人,无论男女,都会让他整个身体僵硬皱缩,像被灼烧了一样。在食堂就餐时,他总是避免与人握手、拍打后背,或者偶然间互相碰碰胳膊肘。没过多久,他就起身回去了。

第二天他没有去见露娜。他开始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正在走向一个他并不想去的灾难之所,他厌恶那个地方。露娜凭着通常的敏感,猜想自己也许冒犯了他。她决定道歉,尽管她不知道为什么道歉。她是不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也许她没有领会他的言外之意?

两天后,趁他不在家,她偷偷地往门缝里塞了一张纸条:要是让你感到不安了,那么对不起。我们可以谈谈吗?

兹维也写了字条予以回应:最好不谈。那样情形会更糟糕。

吃过晚饭,她依然站在食堂出口旁的楝树下等他,不好意思地说:

“告诉我怎么了。”

“没怎么。”

“那你为什么躲着我?”

“试着解……没有意义。”

从那以后,他们再没有特地见面,偶尔在小路上或者小陈列室里碰到,他们会相互点点头,犹豫一下,各走各的。

吃午饭时,罗尼·辛德林跟同桌吃饭的人说,死亡天使中断了他短暂的蜜月,从现在开始,他们又陷入了危险之中。实际上,那天下午,兹维向俱乐部会所的单身汉们宣布:土耳其的一座大桥塌了,时值交通高峰。

过了两三个月,我们注意到露娜·布兰克不再来参加古典音乐小组的活动了,甚至有那么几次连教师会议都不参加。她把头发染成了古铜色,开始涂颜色鲜亮的口红。偶尔她也不来吃晚饭。住棚节期间,她到市里住了几天,回来时身穿一件我们觉得有点大胆的连衣裙,一侧高开衩。初秋时节我们见过她几次,她正和一个篮球教练坐在大草坪旁边的长椅上,那男子比她年轻十岁,每星期来基布兹两次。罗尼·辛德林说她也许正在夜里学运球吧。两三个星期后,她把篮球教练给甩了,大家看见她和青年拓荒者战斗团基布兹队里的一个指挥官在一起,小伙子只有二十二岁。这件事没法让人视而不见。教育委员会召开会议,慎重地讨论了这件事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