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生活的生活(第3/6页)

美根子看着比前一次更显得无所归依的流水,还有船上理发店。一艘破船上开着一家理发店,美根子好奇地看着价目表。船体斑驳剥裂,一根竿子随波荡漾,既不流走也不下沉。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好像自己被拖入浑浊的流水。

一个女人把湿漉漉的烂菜帮垃圾倒在河里。美根子问道:“请问……”

“我打听一个人,五十岁左右,名叫岛木……”她鼓足勇气说,“原先在浅草,听说到这儿来了……”

女人没有反应,只是懒懒地站着。

“您知道吗?”

“嗯……”

“长得很精神,不爱说话。”

“你说的是老健吧?不爱说话……”

岛木不可能在这儿公开自己的真名实姓。

“这个老健,我想见见……”美根子抓住不放。

“你是他家里人吗?”女人上了年纪,说话就变得粗鲁。她两手插在条纹磨破的裙裤里。

“他住在哪里?”

“你是他家里人吗?”

“我是找人。不知道是不是他,他做什么呢?”

“本来就是一个流浪汉。”

美根子想,如果说自己是寻找下落不明的父亲,说不定这个女人会热情帮忙,看来她的嘴没有什么遮拦。

“这个流浪汉是文带来的。文的老婆把自己的活儿让他干,自己跟文出去旅行,所以他给文看家。大家都嫉妒他。”

美根子听得有点糊涂。接着那女人喋喋不休地扯了一大堆与老健无关的莫名其妙的话,美根子听着听着,觉得她脑子不太正常,心里越来越没有把握。女人的年龄也看不出来,大概五十多岁。

美根子从女人颠三倒四的话语中理出老健的部分来,整理一下,大概是说文这个拣破烂的把老健这个别处的流浪汉带过来。文从去年年底和一个名叫金的女人同居,他们出外旅行,就叫这个流浪汉给他看棚子,这是为了金能接得上活儿。就是说,老健既守棚子也守工作。他们出外旅行,从东京到京都、大阪走个来回,至少要花三个月。

美根子听到这儿,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容。

“这三个月里,有时就空着,有时让别人住,以前也是这样。”

那种新婚旅行也好什么也好,在东海道晓行夜宿,他们当然不会住旅馆,多半窝在稻草堆里过夜。据说女人躺在稻草堆里,头发闷热不透气,有一种味道,睡得特别香。

美根子忽然幻想起自己和岛木一起风餐露宿去旅行。她问道:“为了让金能接得上活儿,是什么意思?”

“那可是好活儿。”

金的工作是在附近电影院终场后打扫卫生,还帮银座后面一座楼房地下室的酒馆做开店前的准备。对于住在筑地河边棚子里的女人来说,这种工作实在令人羡慕,抢都抢不到,一旦丢掉,很难再有这样的好活儿。按一家月收入两千日元计算,如果能拿到三家的活儿,一个月就有五六千日元。文两口子把棚子和工作交给别人看管,自己却自由自在地外出旅行,而老健居然拣到了这样的美差。眼前这个女人对此似乎带着女人的嫉妒。“等文从京都、大阪一回来,他就会被赶出来,活儿也得被收走……”

可是,这个女人在看棚人的名字“健”的前面加一个“老”字,是否说明那个流浪汉为人不错呢?如果是这样,倒像岛木。

美根子听到文的老婆的工作,倒想起以前见过剧院演出结束、盛装艳服的观众散场时,一个低头缩肩的人影站在后门的昏暗处等着干活。另外,酒馆和小餐馆里客人吃喝闹腾到半夜三更,杯盘狼藉散伙而去,店里的服务员也不收拾,各自回家。第二天一大早,就有那些不起眼的人来打扫,还要听从店里的女服务员使唤,给她们跑腿。有的酒馆没有住在店里的服务员,便雇计时工打扫卫生。美根子自己就是干这一行的,对这个很了解。这些人报酬微薄,干活却很卖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