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耳朵的痴女人(第4/5页)

美根子跟在身穿浆烫挺括、走起路来窸窸窣窣的白大褂的护士后面。护士敲了敲一间病房的门:“岛木先生,有客人。”

俊三猛然以为是敬子来了。昨天清和弓子临走时说,敬子要是知道,会立刻奔来的。他手足无措,极度紧张,恨不得化作一缕轻烟消失踪影。昨天见到弓子,重温父女之情,清的善良心地让他万分感动,但是他越想越痛苦,现在更有什么脸面见敬子呢?

“我不想见。”

但是,俊三看见护士打开的门外站着的不是敬子,而是美根子。一看见美根子,他的心一下子松弛下来。面对美根子嗔怪的目光,他反而想露出微笑。

美根子径直走到床边,说:“好容易抓着了。您瞧,我说得没错吧,一生病,就成这个样子。再也不能放您走了,绝对不行。”她也不顾护士在一旁,像梦呓般低声诉说,抓起俊三放在外面的手摇晃。

护士退出去了。“原来是你啊。”俊三脱口而出。

美根子立刻条件反射地数落一通:“您以为不是我来?您还等谁来?等夫人,还是等女儿?所有的人都那么无情无义。他们才不会到这儿来呢。开一间小小的珠宝店,只顾自己小里小气地过日子。”

美根子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以为是国家或者东京都的救护机构救了岛木一条命,把敬子他们骂了个狗血喷头。

美根子看岛木神情为难,觉得他懦弱心软,便给他打气,越说火气越大:“我见过夫人,也见过您女儿,不止一次、两次、三次……甚至还到店里去。那又怎么样?脸上倒装得人模狗样的,却推托干净,滑溜溜的半点不沾。听那口气恨不得您死在路边才舒心呢,把我顶了回来。”

“死在路边……”俊三的眼神像是凝视远方,自言自语。

“太残忍了。我没这么委屈过。”

“是我不好。”俊三茫然地没有反应。

“您说自己不好,可总这样自我折磨能好吗?”

“没有自我折磨。”

“还说没有自我折磨?我实在看不下去,我受不了了。”美根子使劲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说,“那个夫人的大女儿心肠最狠毒,对别人的痛苦毫无同情心,大概她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痛苦。她竟然胡说总经理从他们手里偷走了妈妈,从妈妈的人生中偷走了生活和爱情,简直就是个母夜叉!您以前还和她像父女一样一起生活过,怎么这样翻脸不认人?”

“是朝子吧?她说的也有对的地方。”

“才没有呢。那种人在社会上不偷盗父母亲的力量才混不下去。”

俊三这样平静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渐渐恢复正常的思维。他思前想后,对自己这般冷漠厌弃家庭的心态也十分惊愕。离家出走的时候,脑子的确不太正常。虽说厌弃家庭,并没有先人那种“出家”的志向,也没有条件追求一个人轻松自在的生活和独来独往的自由乐趣。他好像被一种病态而虚弱的厌世感纠缠,只是一个劲儿想逃离自己、逃离别人,任意任情地跌落无底的深渊,犹如将温热的身体在冰冷的床铺上滚动一样,对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厌烦,厌烦得无以复加。

俊三摇了摇似乎还有云雾缭绕的脑袋,听美根子学朝子说话。

“以后您完全可以争口气,做出样子给他们看看。”

“做出样子?”

“对,只要您有这个心,完全可以做出个样子来。”美根子憋足气说,“您只要回家去,就是堂堂正正的主人和父亲。我早就这么认为,以前就劝过您。现在可以回去了吧?”

美根子掏出香烟,点上火,稍稍平静一下激动的情绪。

“看你抽得很香。”

“想抽吗?比以前精神多了。”美根子高兴地给俊三的香烟点上火。

好久好久没有年轻的女人这样给自己点烟了。烟气似乎熏进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