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状红皮藻(第6/12页)

文森特的牙齿掉光了,这一点很明显,但并不难看,只是让他多了几分神秘和幽默。他的脸很长,下巴很短,目光不具挑战性,但也不会受别人的愚弄。他很瘦,有着结实的肌肉,黑色的头发已经变得灰白。在他身上可以看到过去很多年艰苦劳动的痕迹,也能预见同样的未来。这正是他的身体所能胜任的,直到最后他老了,胳膊像绳子一样瘦弱无力,人也变小了,依然没有怨言,靠几个笑话顽强地活着。

打牌的时候他们聊得兴高采烈,还不时被叫嚷、威胁和笑声打断。后来大家开始聊自己,气氛变得严肃些了。刚才他们喝的是当地产的一种啤酒,叫“驼鹿”。打完牌,劳伦斯出去,从卡车里拿来一些安大略啤酒,看样子比刚才那种好。他们管这种酒叫“进口货”。旅馆主人早就上床休息了,几个工人和莉迪娅却在厨房里喝啤酒、吃掌状红皮藻,好像他们中的哪个是主人似的。红皮藻是文森特从他房间里拿下来的。这是一种绿褐色的海藻,咸咸的,味道有点像鱼。文森特说他晚上吃的最后一样东西是它,早上起来吃的第一样东西还是它——没有更好吃的东西了。现在人们发现这东西对身体这么好,就在商店里卖,包成极小的包,要的却是天价。

第二天是周五,工人们要离开小岛,返回大陆。他们说要争取赶上两点半的船。平时都是赶五点半的,但天气预报说明天有暴风雨,一股热带飓风的末梢将在天黑前袭击芬迪湾。

“如果暴风雨太大,渡船就不会开,对吗?”莉迪娅问,“有危险就不会开吧?”她想自己并不介意被耽搁在岛上,那样早上就不必继续旅行了,她不介意。

“唉,很多人等着周五晚上离开这儿呢。”文森特说。

“想回家找老婆呢,”劳伦斯用嘲讽的语调说道,“总有人在这儿工作,总有人不能回家。”然后他开始以不慌不忙但不容打断的语气谈起性,用他的话说就是:岛上的放荡。他说曾经有一段时间,由于性病的原因,当局要在整个岛上设四十天的隔离期。很多工作队来这儿,住在那家叫“海浪”的汽车旅馆,那儿每天晚上都有通宵达旦的聚会。大家开怀畅饮,年轻女孩们出卖肉体。那些女孩也就十四五岁——噢,有的只有十三岁。他说在这个岛上,人们觉得二十五岁的女人简直可以当奶奶了。这个地方很有名,那些女孩为了挣钱什么都肯干,有时候只为一瓶啤酒。

“有时候什么都不要。”劳伦斯说得津津有味。

这时他们听到前门开了。

“你的老男朋友。”劳伦斯对莉迪娅说。

莉迪娅愣了一下,她想到了邓肯。

“和你一起吃饭的那个老家伙。”文森特说。

斯坦利先生没到厨房来,他穿过客厅,上楼去了。

“嗨?去‘海浪’了?”劳伦斯轻声说,说话时抬起头,好像在透过天花板和斯坦利先生说话。“老家伙是不懂那种事的,”他说,“五十年前不懂,现在也一样。我是不允许自己的工人走近那个地方的,对吧,尤金?”

尤金脸红了,表情严肃起来,好像在学校里遭到老师的逼问一样。

“尤金嘛,他不需要去那种地方。”文森特说。

“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劳伦斯急切地问道,好像有人和他争辩似的,“是真的,对不对?”

他看了一眼文森特,文森特说:“是,是。”对于这个话题,他好像没有劳伦斯那么感兴趣。

“你会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很纯洁,”劳伦斯对莉迪娅说,“纯洁!嗬,好家伙!”

最后一局牌,莉迪娅欠劳伦斯二十五分钱,她上楼去取钱。等拿完钱出来,走进漆黑的过道时,她看到尤金站在那儿,望着窗外。

“希望明天的暴风雨不要太糟糕。”尤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