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状红皮藻(第8/12页)

接下来她就那么躺着。她觉得自己变了,变得不想冒险了。本来可以去尤金那儿,甚至更早的时候可以给劳伦斯一个暗示。换作过去,她可能会那么做。可能做,也可能不做,要看自己的感觉。现在好像没有这个可能了。她感觉自己像被裹住了,被无聊的知识层层包裹,严严实实地保护着。这当然都不是坏事——它让你的思想一览无余地呈现在面前。没有了欲望的驱使,你可以更从容、更平和地进行思考。

她在想,那些男人会是什么样的情人。劳伦斯是不错的选择,他和自己年龄最为接近,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也可以预见,可能他还很习惯这种谨慎的偶遇呢。他表示亲近的方式会有些粗俗,但她不一定反感。他会很高兴,很快活,很谨慎,也许还有点暗喜,会认认真真地向她献殷勤,也不忘借机插一句警告:开个玩笑,或友好地骂她一句,来提醒她他们之间的关系。

尤金绝不会认为有这个必要。不过对于情人,他会比劳伦斯忘得还要快。(快得多,因为劳伦斯虽然不会拒绝这样的好事,事后却会担心有不好的后果,所以必须筑起一道严格的防线。)尤金会和劳伦斯一样老练。多年来,姑娘们和妇女们一定和莉迪娅一样,在回应尤金那种请求,那种率真的坦白。她认为尤金会很慷慨,他应该是一个懂得感恩、忘我的情人,对自己的女人非常好,所以他离开的时候女人们绝不会找他的麻烦,不会逼着他结婚或追着他哭哭啼啼的。她们对那些说话有保留、前后不一致、开空头支票、骗人和嘲弄别人的男人才会那样。那些男人会让女人们怀孕,女人们会疯狂地给他们写信,说如何如何爱他们,也会对他们施以报复。尤金不会有这些麻烦,他是个天真快乐的爱情奇才,直到什么时候觉得该结婚了,他会娶一个相貌普通、母亲一般的姑娘,也许比他大一点,精明一点。他会是个忠诚的丈夫,对妻子很好,妻子会照顾好家;他们会拥有一个信仰天主教的大家庭。

那么文森特呢?他不像另外两个那么容易想象:没有劳伦斯和尤金的吵闹和动作,裸露的肩膀和温暖的、令人愉快的皮肤,没有他们的体力、努力和无助。莉迪娅不好意思这样想文森特,可是她现在唯一真正感兴趣的却是他。她想让他的谦恭、沉默、幽默和无能来增加他的运气。她喜欢的恰恰是他和劳伦斯不一样的地方,正是这些东西决定了他一生都要为劳伦斯——或像劳伦斯那样的人工作,而不是相反。她也喜欢他不同于尤金的地方:嘲讽的态度、耐心,以及持重的性格。仿佛她小时候在农场生活时就认识他了,他们生活的农场差不多,这样的人在她的家族里一定已经生活了几百年。她了解他的生活,能看到一扇扇门向她敞开,通向她所知道的和已经遗忘的;能看到房间和风景展现在眼前;能看到那里:雨夜,乡间的小溪和墓地,篱角的美国稠梨和金翅雀。她甚至怀疑这些真的发生过。多年来沉迷于欲望和贪念,你是否曾经梦回温柔的幻想之乡?或许这只说明她真正需要和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多年前是否应该爱上一个像文森特这样的人并且嫁给他?是否应该聚焦于这样的生活能够满足的那部分自我,而忘掉其余的自我?

也就是说,是否应该留在爱情被安排好了的地方,而不要去别处?在别处,你得创造爱,不止一次地创造,并且永远不知道这些努力是否真的能换来爱。

邓肯会说起他的历任女友:能干的露丝,冒失的朱迪,快乐的戴安,优雅的多拉瑞斯,妻子般的麦克西恩,金发、大胸的美女罗莉安,会说多种语言的玛丽安,神经质的卡罗琳,感情奔放、有些像吉卜赛人的罗萨丽,聪明、忧郁的露易丝,安静的社交名人简。现在他会怎么说莉迪娅?诗人莉迪娅?闷闷不乐、脏乱不堪、不能令人满意的莉迪娅?不能令人满意的诗人莉迪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