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状红皮藻(第9/12页)

一个周日,邓肯和莉迪娅开车行驶在彼得伯勒附近的山里,邓肯说起了罗莉安的美貌。也许是怡人的乡间风光让他想起了这位前任。他说那几乎可以说是一个笑话,简直就是荒谬。在一个小镇上,邓肯停下来加油,莉迪娅走到马路对面一家周日营业的折扣店,从货架上买了几管化妆品。在加油站那又冷又脏的厕所里,她把一些浅黄褐色的液体拍在脸上,一些绿色的膏状物擦在眼皮上,想让自己的形象来个彻底的改变。

“你的脸怎么了?”莉迪娅回到车上时,邓肯问道。

“化妆了。我化了点妆,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点儿。”

“能看到你脖子上的分界线,太明显了。”

这样的时候,莉迪娅会感到窒息。是挫败感,她后来对医生说,是自己想要的效果和能达到的效果之间的差距。她相信邓肯的爱——对她的爱——存在于他身体里的某个地方。只要极力取悦他,在一次次痛苦之后(这抹杀了她之前所有的努力),或假装对他毫不在乎,她就能把那份爱挖出来或吸引出来。

是什么让她有了这样的想法?是他。至少他说过这样的话:如果她能尊重他的隐私,对他不要有任何要求,并且努力改变她的外表和行为中那些他不喜欢的东西,他就会爱她,他们就可以高高兴兴地在一起。他把这些逐条列出来,其中有些内容非常私密,她听后羞愧地大叫,捂上耳朵,求他收回这些话或不要再说了。

“就是不能和你讨论问题。”邓肯说。他说最讨厌别人歇斯底里的发作和情绪外露了,但莉迪娅觉得不是这样。当她受不了那平静、详细的罗列而最终崩溃的时候,他好像感到一阵深深的满足和解脱。

“有可能是这样吗?”莉迪娅对医生说,“是不是他既想亲近女人,内心又充满恐惧,所以必须毁掉她?这么说是不是过于简单了?”她急切地问道。

“那你呢?”医生说,“你想要的是什么?”

“想让他爱我?”

“不是你爱他?”

她想起邓肯的公寓:没有窗帘,比周围的建筑都高,屋里的东西没有好好摆放,彼此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关系。各种特殊的需要倒是都照顾到了:一尊雕塑放在文件柜后面的一个角落里,因为邓肯喜欢躺在地板上看它在阴影里的样子;一堆堆书就放在床边;为了躺在床上就能吹到风,床斜着放在房间里。

所有的杂乱其实都是秩序,是精心设计的结果,不容干涉。门厅尽头有块漂亮的小地毯,邓肯经常坐在那儿听音乐。还有一把又大又难看的扶手椅,附加部分可以放头和四肢,真称得上是设计的杰作。莉迪娅说那客人呢,客人来了往哪儿坐。邓肯说没有客人,这是他自己的空间。邓肯说话风趣,英俊潇洒,作为客人很受欢迎,但是他从不请别人来自己家做客。这对他来说合情合理,因为社交生活是别人的需要和发明。

莉迪娅会带鲜花过来,但除了插在床边地上的一只坛子里,就没处可放了。她从多伦多回来,也会带各种礼物:唱片、书,或奶酪。她弄清了如何在房间里穿行,找到了自己可以坐的地方。对老朋友,或者说任何朋友,她都不让他们打电话来或者来看她,因为有太多东西说不清楚。有时候他们会和邓肯的朋友见面,和那些人在一起她会紧张,觉得他们会把她归为某一类人加以揣测。她不喜欢看邓肯把那些趣闻轶事、滑稽模仿和讨好人的俏皮话——用来逗她开心的把戏——讲给或表演给别人。邓肯无法忍受沉闷无聊的气氛,莉迪娅觉得他瞧不起不会说俏皮话的人,和他说话的时候你得跟上他的节奏,得充满活力。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高度紧张的芭蕾舞者,浑身颤抖,唯恐下一轮会叫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