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第11/54页)

宏伟堂皇的文华殿,殿门半敞开,年轻的皇帝仿佛还没从兵败的事实中回过神来,呆呆地坐在龙椅上,手中举着奏折。叔叔领兵打到了皇城,武将反了,文臣降了,甚至连几个心腹都不知所终,四年兢兢业业、勤勉忧劳,就换得个众叛亲离!

“朕……大势已去了。”

那时,他喃喃地对她说。

短短的几个字,却如泰山压顶般猛然让她喘不过气来,以至于后来离开皇宫时的日日夜夜,她每每午夜梦回,总是会在耳畔回响。她无法忘掉他那时绝望而悲怆的神情,更忘不掉当她打开皇宫密道,告诉他逃离京城的出路时,他震惊而艰难地看着她,好长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总要有一个寄托仇恨的对象,在靖难之役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始终沉浸在深深的愧疚中不能自拔,所以她对姚广孝极尽刻薄之能事。然而看似平息的怨和恨,在心底里打成了死结,既不能触碰也无法忘记,更得不到释怀。

风吹着线香的轻烟飘进洞窟里,朱明月望着面前那扇石门,曾经的场景一幕一幕从眼前掠过,清晰而真实。

闭了闭眼,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开启石门的机关。

只听得“刷”的一声,石门在眼前打开,一团滞涩的烟火气息扑面而来。朱明月睁开眼睛,凿刻得宽敞的后室在她面前展露了真容:横长方形的平顶窟,映入眼帘的是正壁中龛泥塑一佛二菩萨,高髻宝冠,秀骨清像;旁边还有两尊高大的菩萨像,一个右手扬掌作施无畏印,一个作与愿印,悬裳庄重。

在洞厅的最里面,高大菩萨像的右后方,负手站着一个清瘦的红色袈裟身影,穿着朴素的芒鞋。

朱明月一步一步缓慢地走进来,发现紧挨着那抹身影的左面,是一座莲花须弥座,巨大的莲瓣向上徐徐展开,莲心上结跏趺坐着一个飞天神女,披帛、长裙,显得安详而端庄。曲蔓分支莲花缠绕在她的腰间,她的面容和灯盏的一团烛火相衬映,仰着脸,面朝着那红色袈裟的清瘦和尚,保持着微笑,肌肤细腻,柔润如生。

这尊飞天神女像,是阿姆……

阿姆死了,死在了般若修塔。塔中后室还有一具尸体,就是那个身着红色袈裟的年轻和尚,保持着背对站立的姿势,被吊死在了绿釉人顶灯下面。

这个和尚的面容年轻却也陌生,灯盏上的石蜡燃着幽幽光簇,年轻和尚的袈裟被照得一片艳红,他的双脚稍稍离地,悬挂着的尸身侧头朝向莲花须弥座上的长裙少女,一双眼睛睁着,嘴角竟像微微勾起,泛着一丝莫名而诡异的笑。

朱明月还发现,在阿姆的手中,握着一封信笺。

朱明月从般若修塔又回到了上城。跟她上一次隆重而铺张的进城方式不同,这一次她是徒步走进去的。一路上没有任何守卫和武士阻拦她的道路,也没有人对这位祭神侍女从外面回来、身上还穿着一身有些褴褛的僧袍,表现出丝毫的惊讶。

乌图赏在内城石桥上等着她,看见她,竟然投以一笑。

“祭神侍女能活着回来就好了。”

“让乌图赏管事失望了?”

乌图赏哈哈笑着道:“自从曼景兰三大城建城以来,十几年的时间,还从来没有人从后殿的蕉林闯出去过!更没有人活着从上城逃跑!祭神侍女可是开了先河,让老奴不佩服都不行!”

少女面色淡淡:“不是我厉害,而是对手实在分量太轻。”

乌图赏笑容一滞,眯起眼睛道:“祭神侍女的口气不小啊,分量太轻?好吧,接下来就让祭神侍女好好见识一下,省得到时候说咱们勐海‘待客不周’,”乌图赏露出一抹透寒的笑,“不过祭神侍女最好次次都能像上回这么好命,平安渡过难关,否则可就不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