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的创疼(第4/4页)

那个凶狠的海上老大手持一根棍子,不停地巡视,拉鱼的人稍有懈怠,就要被他连踢带打一顿怒斥。有一次他用手中的棍子压了压父亲的拽绳,嫌它不紧,就立刻把父亲掀翻在地。父亲在炙人的沙子上滚动、躲闪,海上老大就不停地踢他。踢啊踢啊,海上老大就像踢那些年轻人一样,踢得父亲最后蜷到了一起。父亲两手拼命护住身子一侧时,我突然想起了父亲以前断过两根肋骨。那个河边的罪孽感又一次淹没了我。与此同时,我更加明白了妈妈为什么让我跟了来,明白了自己的使命……下面发生的一切都让对方猝不及防。我呼喊着扑过去,那一刻肯定像个狰狞的小兽。

海上老大一时呆住了。

父亲趁机爬起,却用严厉的目光阻止我……

我一切都视而不见。我狠狠地抱住了海上老大一双又沉又重的、下端陷入沙子的腿,想把他一下顶翻。可是我这才发现太难了,这双腿就像两根石柱子。海上老大低头看我,目光里满是怜悯。可是这就越发激怒了我。我再次掀动了两下,然后就动用了牙齿。海上老大脸上的怜悯没有了,很快啊啊大叫,跳着,挣脱着。可是我紧紧咬住了他……我记得海上老大像狼一样嚎着,直到有人赶过来把我们俩分开。

我大口喘息,揩着一脸的沙子和汗,还有血——这是海上老大的血。父亲在一边踞着。海上老大一会儿发出一声尖叫,一阵怒骂,还想将扶住他的人推开。我听到了大家劝慰的声音。就在这时,我看到父亲缓缓站起来,捡起了一边的那根属于海上老大的棍子,一步步向我走来。我不相信他会打我,我只是盯着他。

他艰难地走近了,举起棍子。

棍子举得很高,一下下落在我的屁股上。我全忍受了。

回家后母亲掀开我的裤子看了看,没有发现红肿的地方。“痛不痛?”我摇摇头。“你当时为什么不跑呢?”我摇摇头。

我和梅子登上一座沙岭。大海仿佛就在眼前。海边上几乎没有一个人,更没有船的影子。海浪疲倦地扑打沙岸。显而易见,海里已经没有鱼了,被污染的水中只有少量贝类。鸥鸟也见不到了,而过去它们总是一群群起落……我们沿着海岸往西,一直走到芦青河湾。

芦青河奔流的水今天已经成了酱色。河湾两旁密密的丛林不见了,而是一片片生满了苇荻的水洼……梅子定定地望着河湾。我们都在想自己的父亲:我的父亲,她的父亲。他们都在这儿参加过一场场惨烈的战斗。奇怪的巧合,不可思议的人与历史……

河湾的太阳缓缓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