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事件(第9/12页)

接着他谈起他所属的课题组眼下正在开发的新电脑系统。这个系统可以在发生铁道事故的时候瞬间计算出最有效的掉头运行时刻表。听起来的确方便实用,但对我来说,其原理简直同芬兰语的动词变化一样令人摸不着头脑。他热心讲解的过程中,我适当地点头称是,脑袋里却一直琢磨着女孩:下个休息日同何人在何处喝酒,在何处吃饭,进何处的旅馆。肯定我是生来就喜欢干这行当,如同有人喜欢做塑料组合模型,或喜欢做列车运行时刻表一样,我则喜欢同各种各样的女孩喝酒,再同她们睡觉。这想必类似一种超乎人们理智的宿命。

我喝光第四瓶啤酒的时候,晚饭做好了。菜谱是熏鲑鱼、烧牛排、色拉和干炸薯片等。像平时一样,妹妹做的菜味道是不坏。我打开勃艮第白葡萄酒,只管自斟自饮。

“哥哥为什么在电机厂工作呢?听你的口气,好像不大喜欢电气。”渡边升一边用刀切着嫩牛排一边问。

“他这个人,大凡有益的有社会价值的事情都不大喜欢,”妹妹说,“所以在哪里工作都无所谓。进那个地方也无非是因为碰巧有门路罢了。”

“完全正确!”我极力赞成。

“脑袋瓜里只有吃喝玩乐,至于认真研究点什么呀,向上进取呀,压根没那念头。”

“夏日里的蟋蟀。”我说。

“而且斜眼观看认真生活的人幸灾乐祸。”

“这话不对。”我说,“别人与我是两回事。我不过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消费额定的热量,别人与我了不相干,也没有斜眼观看。的确,我这人或许趣味低级,但至少不妨碍别人。”

“哪里谈得上低级趣味!”渡边升几乎条件反射地应声道。肯定是家教良好。

“谢谢。”说着,我举起葡萄酒杯,“祝贺二位订婚,我一个人喝倒是不好意思。”

“婚礼打算十月举行。”渡边升说,“小松鼠和老灰熊可是都叫不来。”

“那个不必理会。”我说。好家伙,此人原来也会开玩笑。

“新婚旅行去哪里?可以利用优惠价吧?”

“夏威夷。”妹妹答得爽快之极。

往下,我们谈起了飞机。我刚看了几本关于安第斯山空难事件的书,便提起这个话题。

“想吃人肉的时候,把肉放在飞机铝合金碎片上,用太阳烧一会就行。”我说。

“喂喂,正吃饭你干嘛非得说这种反胃的话?”妹妹停下筷子,拿眼睛瞪着我。“跟别的女孩子谈情说爱时饭桌上也说这个?”

“哥哥还没有结婚的打算?”渡边升连忙居中岔开。这场景,简直像关系恶劣的夫妇找人调停。

“没机会啊。”我边往嘴里放炸薯片边说,“又要照料年幼的妹妹,又长年战火不熄。”

“战火?”渡边升愕然反问,“什么战火?”

“无聊的玩笑!”妹妹一面撒调味料一面回答。

“是无聊的玩笑。”我也承认,“不过没机会这点倒是千真万确。我不光性格偏激,且又懒得洗袜子,一直没有运气碰上认为同我一起生活也未尝不可那样的高尚女孩。和你不同。”

“袜子又怎么啦?”渡边升问。

“那也是玩笑。”妹子用疲惫的声音解释道,“袜子我每天给他洗的。”

渡边升点下头,笑了一秒半。我暗下决心,下次定让他笑上三秒。

“可她不是一直同你一起生活么?”他指着妹妹说。

“毕竟是妹妹嘛。”我说。

“因为我一概不说长道短,无论你怎么胡作非为。”妹妹接道,“不过真正的生活不是这个样子的——真正的成年人的生活。真正的生活应该人与人坦率地正面交锋。确实,同你一块生活这五年时间是自有其快乐,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但近来我开始觉得这并非真正的生活。怎么说呢,从中感觉不到生活的实质。你只顾考虑你自己的事,一谈点正经事你就打哈哈取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