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9/17页)

奥尔说:“啊!我再也不想谈这些事了,汤姆。”

“三十天没什么,”汤姆说,“一百八十天也没什么。可是过了一年—那就难说了。那里面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跟什么都不一样。这事情反正是有点儿胡闹,把人关在牢里,这就是个糊涂主意。啊,去他妈的!我也不愿意谈这些事。你看太阳在那些窗子上闪着光呢。”

卡车开到服务站附近,在大路的右边,有一个堆破汽车的场子—高高的带刺的铁丝篱笆围着一英亩空地,前面是一所波状铁皮盖的小屋,有许多用过的旧车胎,标着价格堆在门边。小屋后面有个破木板和破铁皮搭成的小棚子。窗子就是嵌在墙壁上的挡风玻璃。长着草的空地上放着各种破汽车,有的车身撞歪了,有的车头撞瘪了,有的掉了轮子躺在地上。发动机都生了锈,有的在地上,有的靠着那个棚子。场子里还堆着一大堆废铁、挡泥板、卡车边栏和轮子车轴,一眼望去,全是锈铜烂铁,有一股霉气,左歪右扭的铁皮,残缺的发动机和一大堆拉杂的废物。

奥尔把卡车开到那棚子前面油腻腻的地上。汤姆下了车,向阴沉沉的门里探探头。“什么人也看不见。”他说,接着他便喊道:“有人吗?”

“唉,希望他们有一辆1925年的道奇车就好了。”

小棚后面的门砰的一声响了。一个鬼影似的人从那黑洞洞的棚子里钻出来。一层沾满油污的龌龊皮肤紧紧地绷在多筋的肌肉上。他的一只眼睛瞎了,每逢他那只好眼睛转动的时候,那只红眼窝就牵动眼部肌肉扭动一下。他的工装裤和衬衫上的油泥积得又厚又亮,两只手布满了裂口和皱纹,还有伤痕。他那厚厚的噘着的下嘴唇阴阳怪气地向外伸着。

汤姆问道:“你是老板吗?”

那只独眼瞪了一瞪。“我是给老板做事的。”他绷着脸说,“你要什么?”

“有1925年的破道奇吗?我们要找一根连动杆。”

“我不知道。老板要是在这儿,他可以告诉你—可是他不在。他回家去了。”

“可以让我们找找看吗?”

那人向手掌里擤了一下鼻子,把手在裤子上抹了一下。“你们是附近的人吗?”

“从东部来的—到西部去。”

“那么你们自己找吧。哪怕是把这鬼地方烧掉,我也不在乎。”

“你好像一点儿也不喜欢你的老板。”

那个人踉踉跄跄地走上前来,一只眼睛闪出怒火。“我恨他,”他小声说,“我恨这家伙!现在他走了。回家去了。”他的话是结结巴巴地说出来的。“他有个毛病—专爱挖苦人,伤人的心。他—那家伙,他有个标致的女儿,十九岁了。他对我说:‘你娶她做老婆好不好?’直冲我这么说。今晚上他又说:‘有个跳舞会,你想不想去?’他就对我故意说这种话!”他的眼眶里涌出了眼泪,红眼窝的角上滴下泪来。“总有一天,我当天赌咒—总有一天,我要在口袋里藏好一把夹管钳。他说那种话的时候,总是望着我的眼睛。我要—我要用那把钳子把他的脑袋从脖子上拧下来,把他头上的肉一块一块地揪掉。”他气得直喘气。“一块一块地揪下来,把他的脑袋从脖子上揪掉。”

太阳在山后消失了。奥尔向破汽车的场子里看了一遍。“那边,你看,汤姆!那一辆看上去好像是1925年或是1926年的。”

汤姆转过脸去望着那独眼龙。“我们找一找行不行?”

“不要紧!你们要什么东西尽管拿。”

他们在破汽车中间穿过去,走到一辆瘪了车胎的轿车旁边。

“这的确是一辆1925年的车子,”奥尔喊道,“可以让我们把油底盘弄下来吗?”

汤姆跪下去,向汽车底下望了一望。“轴承座已经脱开了。连动杆已经掉了一根。看样子好像缺一根了。”他扭动着身子,钻到汽车底下。“把那摇把拿来转一转,奥尔。”他把连动杆拿来抵住了大曲轴。“油泥结得很厚。”奥尔慢慢地转动那根摇把。“慢着点儿。”汤姆喊道。他从地上拾了一块木片刮掉结在轴承和轴承螺丝栓上的油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