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10/15页)

接着跳进来的不同于一般的妖怪,脊背刺了文身画。那画好像是岩见重太郎①抡起大刀,杀败巨蟒。惜乎期限没到,尚未竣工,因此到处不见那条巨蟒。于是,重太郎先生显得有点扫兴。他边跃入浴池边说:“妈的,不凉不热的。”

①岩见重太郎:日本十六世纪传说中的豪杰。

这时,又闯进来一个。

“啊,够受!若不再凉点……”他呲牙咧嘴,表现出忍不住烫的样子。一见“重太郎”,叫了一声“老板”。“重太郎”哼了一声,过一会儿问道:

“阿民怎么样?”

“怎么样?就是爱耍钱呗!”

“不单是爱耍钱……”

“是吗,他本就是个心眼不正的人嘛……怎么说才好呢?人们都不喜欢他……怎么说才好呢……反正都不相信他。一个手艺人,不该这样呀!”

“是呀!阿民很不谦虚,趾高气扬的,所以,都不相信他。”

“说得对。他总以为自己有两下子……归终还是自己吃亏呀。”

“白银町的老人也都去世了。如今,只剩下桶匠铺的元兄、砖瓦铺的掌柜和师傅了。咱们都是这里土生土长。像阿民,准知他是从哪儿来的?”

“是呀!可他还是那个小样呢!”

“哼!怪事儿,都不爱搭理他。是因为他不和人们来往吧?”就这样,二人彻头彻尾地攻击了阿民。

“防火水桶”风光就此打住。再往白浆水那边送上二目。那里也大有人满之患;与其说人进池里,莫如说水漫人群更为确切。而且,他们都非常优哉乐哉,一直有进无出。照此进人,过一个星期,水自然要脏。惊讶之余,又往浴池中仔细一瞧,竟是苦沙弥先生被挤在左角,泡得红赤赤的,缩成一团。真可怜!若是有人让条路就好了。可是没有人动一动,主人也无意挤出身来,只好纹丝不动,泡得通红,真够遭罪的。他大概是想充分利用这二分五厘的票价,才把自己泡得这么红赤赤的吧?咱家是忠于主子的猫,不免在窗框上万分担心:再不上来,怕要发高烧的呀!

这时离主人六尺远漂着的那个人,眉头皱成八字说:

“这水,热过头了。后背热辣辣的,直冒火呢!”他暗暗地在周围的妖怪当中寻找同情。

“哪里!这样正好。药物池水不这么热就没有效验,在我们家乡,水要比这热一倍才肯下去哪。”有人自豪地说。

“究竟这种水能治什么病?”一个人叠上毛巾,遮在凹凸不平的头上,向众人请教。

“效力可大啦,听说能治百病哪!真厉害。”

答话的人瘦瘦的,面孔像黄瓜,形、色俱备。既然药池那么灵验,这家伙应该更健康些才是。

“投药后三四天最好,今天洗澡就正是时候。”

只见像个明公似的讲话人,是个肥嘟噜的汉子,大概身上污垢太厚了吧?

“喝下去也有效吗?”不知哪儿冒出一句尖叫声。

“水凉之后喝下一杯再睡觉,神奇得很,不起夜呀!不妨喝点试试。”不知这话是哪一张嘴里说的。

浴池风光,到此为止。再往冲洗室瞧上一眼。有人,有人!难描难画的亚当们密密麻麻,各以随心所欲的姿态,洗自己随心所欲的部位。其中最出奇的有两位亚当:仰面朝天地躺着,盯着高高的天窗出神;一位趴着,望着水沟发愣。这两位似乎十分悠闲的亚当。还有一个秃子,面对石墙蹲着,由另一个小秃子不停地敲他的肩头。大概他们是师徒关系,由小秃子代行搓澡人的职务。然而,真正的搓澡人也有。他大概患了感冒,这么热,还穿着坎肩。他从一个袖珍书本一般大的小桶里沾水,往师傅的肩上浇。此人右脚的拇指缝里夹着一条羊毛搓澡布。这边有个小伙子,耀武扬威地霸占了三个小桶,劝挨肩的人用他的肥皂:“使吧!使吧!”边滔滔不绝地长篇大论。他讲些什么呢,仔细一听,原来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