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11/16页)

“我已经不是他们的兄弟了,”我喊道。“他们需要一个种族暴动,而我是反对的。我们被杀得越多,他们越高兴——”

“别听他瞎编,”拉斯喊道。“把他吊死,作为全体黑人的一个教训,这样将来就不会有叛徒了,也不会有汤姆叔叔了。把他吊死在那些该死的模型上面!”

“可是任何人都能看到这一点,”我喊道。“我说的是真话,我被那些我以为是朋友的人出卖了——可是他们也指望这个人,他们需要这个煞星为他们出力。他们丢下了你们,这么一来,你们在绝望之中就会跟着这个人走向毁灭。难道你们看不到这一点?他们要你们自相残杀,自己牺牲自己!”

“抓住他!”拉斯喊道。

三个人走上前来,我喊了声“不!”同时不假思索地迎上去,实际上是一种绝望的演说姿势以表示不同意和反抗。可是我的手竟碰到了那根长矛,我用力一扭把它拔了出来,然后我紧紧握住柄中央,矛头指前。“他们就希望出这种事,”我说。“是他们策划的。他们希望能挑拨一批人带了机枪、步枪到这儿北区来。他们希望街上血流成河,你们的血,黑人的血和白人的血,这样他们就能利用你们的死亡、悲哀和失败大做宣传文章。这手段简单得很,你们早就知道了。这叫做:‘利用黑鬼抓黑鬼’。过去,他们利用我来抓你们,现在他们利用拉斯来干掉我,同时也为你们的牺牲做好了准备。你们难道还不明白?这不是明摆着的……”

“绞死这个烂舌头的叛徒,”拉斯嚷道。“你们还在等什么?”

我看到几个人迈步往前走来。

“等一等,”我说。“你们可以杀我,不过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因为我犯了错误,就这样行不行?可不要为了市南区的那批人杀我,他们正在因为诡计得逞而哈哈大笑——”

可是我一面讲,一面明知道没有用。我已经穷于言辞;拉斯在狂叫“绞死他”,而我面对他们站在那儿,心中只觉得这一切都是虚幻的。我站在他们对面,心中知道这个穿了异国服装的狂人似真非真,似假非假;我知道他要我的命,因为他认为我应该对这些日日夜夜,对这种种痛苦,对所有我无法控制的事态负责,而我本来不是个英雄,我生来又矮又黑,只是有几分口才,倒是具有做一个傻瓜的无穷的才能,我之能与众不同正在于此;我看到了他们,终于认出他们就是我未曾成功地领导过的人们,而我此刻,就是在此刻,却是他们的领袖,不过我是在带领他们破灭我的幻想,在这方面我是跑在了他们的前面。

我看了看马上的拉斯,又看了看他们的几杆枪,我认识到这一夜的行动是多么荒谬;而希冀与欲望之间,恐惧与仇恨之间的交织虽说是简单,却又复杂得使人迷惑不解——这种交织同样是荒谬的,但是它却是我在这里东奔西跑的起因。我现在明白了我是谁,我在什么地方;我也明白了我再也不必为杰克、爱默生、布莱索和诺顿之流跑腿了,也不必躲避他们;我应该避之不及的是这些人的混乱思想和急躁脾气以及他们那种顽固想法:把他们和美国等同起来,或者把我和美国等同起来,这虽然美丽可爱,却很荒谬可笑。我站在那儿,心里很清楚:如果我死了,如果我在这个大破坏的晚上在这条街上被拉斯绞死了,我或许可以在微小的程度上,以血的代价,让他们认识到: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而我过去和现在又是什么样的人。可是这种认识实在是很狭隘的;我是看不见的,绞死我并不能使我被人看见,甚至他们也看不见我,而他们要我死不是因为我这个人本身怎么样,而是因为我一生奔波,因为我在奔波的时候被追逐、被动过手术、被清洗过——虽然在很大程度上我不可能有其他选择,要知道他们是些睁眼瞎(他们不是既容忍了赖因哈特,也容忍了布莱索吗?),而我是别人看不见的。其次,生活中某种现实看来是在白人的完全控制之下,这些白人据我所知跟拉斯一样也是些瞎子;不过难道由于他这位黑人大人物对这种现实怀有仇恨,由于他搞不清这种现实的性质就要我,一个使用化名的小小黑人去死,那不是太过分了,简直荒唐到了无耻的地步了吗?因此,即使自己的一生是荒唐的,我还是该活下去,我可不愿意为了别人的荒唐去死,不管他是拉斯还是杰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