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14/16页)

“伙计,你是在场吗?”

“这全是实话,伙计,不信我可以打赌。”

他们在灌木丛外面呵呵笑着走开了。我躺着仿佛得了痉挛,没法动弹,想笑又笑不起来,因为我知道拉斯并不可笑,也可以说不光是可笑,而且危险;行事乖谬,但是主持公道;是个疯子,可是有冷静的头脑……他们为什么讲得这么可笑,难道仅仅是可笑?我思索着。转念一想,的确是可笑。可笑、危险加上可悲。杰克看到了这一点,也可能是他无意中发现的,因此他就利用这来准备一场牺牲。而我却被当作工具利用了。祖父说过,要对他们说“是,是”,直到他们死去,毁灭,可是他错了;要么就是这些年来情况变化得太快了。

只有一个办法毁灭他们。我从灌木丛后面站了起来,全身湿淋淋的,不住地打战;月色昏暗,四周空气热烘烘的。我出发去找杰克,可是又得转一个方向。我走到街中心,倾听远方的暴动声,脑海里出现了一幅图画:一只打碎的玻璃杯底里装有两只眼睛。

我挑街上阴暗的地方以及宓静的街区走,我想,如果他真的想掩盖他的诡计,他会到这个区里来的,也许会坐一辆广播车来,假意替黑人出点子,在他身旁一边坐着雷斯特拉姆,一边坐着托比特。

他们身穿便衣,我一转念:警察——忽然我看到一根棒球棒,连忙撒腿就跑,耳旁只听得:“嗨,你!”

我犹豫了一下。

“公文包里有什么东西?”他们说道,而如果他们问我任何其他问题,我可能会站定不动。可是一听到这个问题,一阵羞耻和愤慨涌上心头使我全身打战,我迈步跑了起来,方向依旧是去找杰克。只是我对这一带不熟悉,而有人,出于某种原因,把一个煤窑的盖子打开了,我感到自己在往下,往下坠,过了好一阵才掉在一堆煤上,顿时煤灰飞舞。就在一片漆黑之中,我躺在黑糊糊的煤上,不用跑跑颠颠,不用东躲西藏,也不用为什么事操心,只听见煤块在移动,这时从上面什么地方他们的声音飘飘悠悠地传了下来。

“你看到他掉下去那副样子,倏地一下!我刚举枪想打这个杂种。”“你打中了?”

“我不知道。”

“喂,乔,你看那个杂种死了吗?”

“也许吧。不过他肯定在漆黑的地方。你甚至看不到他的眼睛。”

“这么一说,乔,那黑鬼是在煤堆里啰?”

有人往下面的洞里喊:“嗨,黑小子,出来,我们得看看那公文包里装的是什么。”

“下来抓我吧,”我说。

“公文包里是什么?”

“你们,”我突然大笑,“你们看是些什么东西?”

“我?”

“你们大家,”我说。

“你疯了,”他说。

“可是我这公文包里有你们!”

“你偷了些什么?”

“你难道看不见?”我说。“点根火柴吧。”

“他到底说什么来着,乔?”

“点根火柴,这黑鬼是疯子。”

我看见高处微弱的火焰扑嚓一响亮了起来。他们头朝下站着,好像是在作祈祷,可是看不见我蹲在煤堆里。

“下来啊,”我说。“哈!哈!我的公文包一直把你们装在里面,可是你们起先不认识我,现在又看不见我。”

“你这个狗娘养的!”其中一个发火了。这时火柴灭了,我听到一件东西轻轻落在了旁边的煤堆上,他们在上面交谈着。

“你这个该死的狗娘养的黑鬼,”有人叫道,“给你尝尝这个。”这时我听见盖子发出喀啷一声沉闷的声音把洞口盖住了。他们在盖子上使劲踩了几下,顿时一阵细泥掉了下来;煤块在脚下发疯似的滑动了片刻,这使我吃了一惊;我透过黑魆魆的空间朝上望去,只见在一瞬之间一根火柴的微弱亮光从钢盖上的一个小洞里透了进来。这时我想到:还不是向来如此,只是现在我知道了——于是心情平静了下来,把公文包垫在头后,朝后躺了下来。早晨我就可以把盖子推开。现在我很累,太累了;我又在往回想,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形象:两颗玻璃眼球就像两团熔化了的铅汇合在一起。在这里似乎暴动已成过去,我只感到睡意袭人,仿佛踏在一片黑水上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