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8/11页)

这时台面摆好了,大家纷纷入座。不一时,所叫条子,陆续都来了,有肥有瘦,有高有矮,有南有北,一个个虽具几分姿色,不过仗着一身衣裳,满脸脂粉,堆成一个人,勉强只说是粉白黛绿罢了。她们一个个,都挨着叫局本人坐下。伯雍暗道:“这里头一定有个秀卿。”谁知都坐下之后,却没有。别人都说:“秀卿怎还不来!这个东西,可恶极了,软硬她都不吃,动不动就给人难堪。这时候了,她还不来。”伯雍说:“她既不来,不如辞了她。何必为她一人,致令举座不欢呢?”歆仁说:“你不知道,她也不是摆架子,简直有点怪脾气,谁招呼她,也不能合式70。今天给你借了来,或者她能看得上眼。”伯雍说:“你这是何苦!你们都摆布不了她,她看我是个呆子,更不爱理了。你们不是跟她玩笑,简直跟我过不去。”歆仁说:“不能!她若犯狗食71,今天咱们群起而攻。”这时已然吃了几巡酒,那些乍出茅庐的妓女,都要献献她们的能耐,叫师傅拉胡琴,一个一个地赛唱她们的二黄。在众声欢动之中,只见进来一个姑娘,穿着一身布衣,脑袋上也没有多余装饰品,年纪差不多二十多岁了,两只天足,亭亭的身材,面皮倒很白皙的,不过隐隐地仿佛有点烟气,但是眉目之间,有些英爽冰霜之意,一看便是个不老实的人。这时大家见了她,都说:“欢迎欢迎!只是来晚了,该罚的!”那姑娘说:“我认罚。但是你们谁叫的我?”歆仁一笑说:“我的朋友宁先生,要借你一个条子。”说着把伯雍一指,这时伯雍已然不安起来,暗道:“她就是秀卿,已然是个老妓。假如她若把我冷淡起来,实在不好看。”暗暗地把歆仁好骂:“没有拿朋友开心的。”别人也都把眼睛送到秀卿身上,看她做何举动。

只见秀卿把伯雍看了一眼,半晌说道:“是位老实先生。”说着竟走到伯雍身旁坐下了。伯雍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大家见秀卿竟挨着伯雍坐下,都很奇怪的,那獐头鼠目的老爷,笑嘻嘻地和秀卿说:“你今天是怎么啦?向常72不喜欢挨着老爷坐着,今天怎会挨着他去坐?你留点神,他身旁有锥子,看扎你一下子。”秀卿说:“我爱挨着人家坐着,你管得了吗?你大概被锥子扎怕了,替我瞎操心做什么!”又有一个人说:“宁先生是一身布衣,秀卿也喜欢穿布衣,穿布衣的当然要挨着穿布衣的。”秀卿见说,立着眉毛,向那人道:“穿布衣裳憨蠢吗?包子好不在褶儿上,你们倒都穿着绸缎呢,一般也见不出什么好骨头肉来!”那獐头鼠目的人,见秀卿还出来的话非常厉害,便说道:“不得了,她又该骂人了!我今天要跟你豁拳,非把你灌醉了不可。”秀卿说:“你先打个通关,完了我跟你豁。”歆仁在一旁非常赞成,那人也最爱豁拳,当下挽了挽袖子,挨家儿豁起来,不一会儿应当与伯雍豁了。秀卿说:“你跟他豁,我替你喝酒。”歆仁听见这话,笑着向秀卿说:“你这人究竟是怎回事?怎么才见面,你就在人家身上这样上劲,教我们怪疑心的。”秀卿说:“这有什么可疑惑的!我由心里头愿意替他喝酒么,你不会教你们桂花替你喝吗?”这时桂花在旁边斜着眼睛向秀卿说:“秀卿姐,我可没得罪你,你不知我不会喝酒吗!出这坏道儿做什么。”秀卿说:“没跟你说,小鸦头片子!”那獐头鼠目的人,这时在那里直用力,不住把拳头挥上挥下地说:“不管谁喝酒,反正你们俩人有喝的就行。”秀卿在伯雍旁边,也极力鼓舞说:“跟他豁!他是屎拳,不过瞎喊便了。”伯雍平日也很会豁拳的,不过今日要在秀卿面前做个脸,未免有点心慌,连豁三拳,都输了。伯雍把脸微微一红,只见秀卿把伯雍瞪了一眼说:“看着你很老实的,心里也够斗!你知道我替你喝酒,怎么一拳不赢呢?”伯雍说:“不是成心。你若不信时,我陪你喝三杯。”秀卿说:“算了吧!卖一个饶一个做什么!我不服气,跟老八先豁三拳。”因向那人说:“老八!我们老爷输给你三拳,我要替他挡一挡,你敢豁吗?”八爷说:“谁还怕你!来来来,不把你打回去,你也不知八老爷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