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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校似乎很高兴。他望向酒桶。“是不错,”他说,“要不我们再来一杯?”

麦克又望进杯子里。“来一小杯吧,”他表示同意,“要不要先倒一点儿在水罐里?你这样容易洒。”

两个小时之后,他们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青蛙所在的池塘是方形的,七十英尺长,五十英尺宽,四英尺深。池边长着茂密柔软的草,一条沟渠将河水引入池中,一路上又伸出好多条通向果园的分流。池中确实有不少青蛙,至少有上千只。它们的叫声仿佛是夜晚的号角,咚咚呱呱,嘎嘎咔咔。它们冲星辰、残月和摇曳的野草唱着歌,歌颂爱情,发起挑战。在夜色的掩护下,男人们放轻了脚步走向池塘。上校端着一只几乎盛满了威士忌的水罐,其他人都拿着自己的杯子。上校找了手电给他们用,修伊和琼斯背着粗麻袋。虽然他们动作轻盈,青蛙还是听到了动静。原本充满蛙之歌的夜晚突然安静下来。麦克一行人和上校在地上坐下来,喝上最后一小杯,拟定进攻的战略。他们的计划很大胆。

在青蛙与人共处于同一个世界的那一千年里,人类很可能一直在猎捕青蛙。在那个时候,猎捕与逃亡的模式就已经决定好了。人类带着网、弓箭、矛或枪,自以为悄无声息地向青蛙靠近。在这样的模式里,青蛙会一动不动地坐着,一动不动地等待。游戏规则要求青蛙一直等到最后一瞬间:当网从天而降、矛抛在空中、手指扣动了扳机,青蛙才会纵身一跃,扎入水后游到池底,等着人类走开。这就是整个过程进行的方式,自古以来都是一样的。青蛙理所当然地会认为以后也同样如此。有的时候,网扣得太快了,矛刺中了猎物,枪打中了目标,青蛙就此消失不见。但那是公平的结果,属于同样的世界框架。青蛙对此并无怨言。但它们怎么可能猜到麦克用的方法,怎么可能预料到会出现如此的惊怖和混乱?突然出现的亮光,男人的呼喊和吼叫,纷杂的脚步。所有青蛙都纵身一跃,扎入池水,慌乱地游到了池底。人类排着队也跳进了池里,跺着脚搅动池水,像一队疯子般在池中前进,脚下到处乱踩。青蛙被踢出了原本的躲藏地,极度慌乱地向前游去,想要与疯狂乱踩的脚步拉开距离,但脚步仍然紧追不放。青蛙擅长游泳,但耐力并不强。它们在池中游啊游啊,最后全都挤到了池塘的一端。狂野的脚步和躯体紧随其后。有几只青蛙迷失了方向,在人脚下辗转挣扎,结果碰巧在缝隙间游了出去,躲过一劫。大多数青蛙决定永远离开这里,去新大陆找片新池塘,保证这样的事再也不会发生。一大群慌乱而沮丧的青蛙跳上了岸——大的、小的、棕色的、绿色的、公的、母的——爬爬跳跳,四散奔逃。它们跳到草上,紧紧相拥,小个的趴到大个身上。然后更加恐怖的事情发生了——手电光照到了它们。两个男人像捡树莓一样把它们捡了起来。人类组成的队伍也出了水,从后面包抄过来,像挖土豆一样将青蛙大把大把地抓了起来,十个、十五个一组地扔进麻袋。麻袋里装满了疲惫恐慌、晕头转向的青蛙,装满了湿哒哒、呱呱哭叫的青蛙。当然也有些逃掉了,有些在池塘中保住了命。但在青蛙的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此壮烈的处刑。麻袋里的青蛙成磅重——成五十磅重。没人费心去数,至少有六七百只。麦克兴高采烈地绑好了袋口。麻袋全都在滴水。夜晚的空气很冷。男人们在草地上又喝了一小杯酒,然后就进了屋,免得冻感冒。

上校觉得从来没这么开心过。他觉得他欠麦克他们的。不久后窗帘着了火,男人们用小毛巾扑灭了,上校叫他们别介意。上校觉得,只要麦克他们愿意,就算房子烧个一干二净,那也是他的光荣。“我老婆是个好女人,”他总结性地说,“了不起的女人。她本该是个男人的。如果她是个男人,我就不会娶她了。”他哈哈大笑了好久,又把这话来回重复了三四次,打算记牢这个笑话,回头讲给别人听。他倒满一罐子的威士忌,把它递给了麦克。他想去宫殿旅舍和他们一起住。他说他老婆也会喜欢麦克他们的,可惜没机会认识了。最后他躺在地板上睡着了,头和小狗崽们挨在一起。麦克一伙又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严肃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