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格街谋杀案(第7/16页)

“阿尔贝托·蒙塔尼,糖果店老板,他作证说自己是最初上了楼梯的人之一。他听到了争吵声,那嘶哑的声音来自一个法国男人,他能听出几个词。说话的人似乎在规劝什么。他听不出尖厉声音中的词。那人说得又快又不稳定,他觉得发那声音是个俄国人的。他的话大体与其他人的证词相同。他是个意大利人,从没和俄国人讲过话。

“几个证人再经传讯,都证实四楼的所有烟囱都太狭窄,没法进一个人。‘扫烟囱’指的是用圆筒状的刷子刷烟囱,即用那些扫烟囱工人用的工具来刷。这些刷子上下地刷了房子里的每一个烟道。该楼房没有后楼梯,大家上楼时不可能有人下楼。莱斯巴拉叶小姐的尸体被牢牢地卡在烟囱里,直到四、五个人一起用力才把她拉下来。

“保罗·迪马,内科医生,他作证说自己是在黎明时分被叫去检查尸体的。两具尸体都躺在床架的帆布上,并放在莱斯巴拉叶小姐被人发现的那个房间。年轻小姐的尸体上有很多瘀伤,皮肤也被擦破了。这些表面特征充分说明了尸体是被猛推上烟囱的,她的脖子被重重地掐伤过,下巴下面有几处深深的抓痕,还有一连串的乌青块,这显然是手指的压痕。她的脸是可怕的惨白色,眼球突出。部分舌头被咬过了。死者胸口有大片的淤伤,很明显,这是由膝盖的重压造成的。根据迪马先生的观点,莱斯巴拉叶小姐是被一人或数人勒死的。莱斯巴拉叶夫人的尸体也被毁坏得很厉害,她右腿和右手臂的所有骨头都或多或少地碎裂了。左胫骨骨裂,左边的所有肋骨也都如此。整具尸体满是淤伤,完全变色了。他无法描述这些伤是怎样造成的。或许是一条重重的木棍,或许是一大块铁——一把椅子——或者任何巨大、沉重以及钝头的武器都有可能造成这样的结果,只要挥动它们的是健壮有力的男人之手。女人用任何器械都造成不了这样的伤害。据证人目击,死者的头部完全脱离了身体,也碎得很厉害。她的脖子显然被某样锋利的工具砍过——也许是一把剃刀。

“亚历山大·艾蒂安,外科医生,他是和迪马先生一起被叫来检查尸体的。他的陈述证实了迪马先生的观点。

“虽然其他一些人也被传讯过了,但是没有得到其他更重要的信息。这场谋杀如此神秘,在所有细节上又如此复杂,这在巴黎是史无前例的——倘若这真是一桩谋杀案的话。警察们完全被它困惑住了——在此类案件中,这是一个非同寻常的事件。不管怎么样,没有找到一丝线索。”

该报的夜版报道说,在圣罗克区,极端的兴奋骚动正在持续——作为事发现场,那幢房子又被仔细地搜查了一遍,有关证人再次被警方传讯,可依然毫无结果。不过,该报道在附言中提到,阿道夫·勒邦被逮捕并监禁了——不过,除了这些早已被详述过的事实,没有什么可以定他的罪。

杜潘似乎对此事件的发展尤其感兴趣——至少这是我从他的态度中判断出来的,因为他未作任何评价。只有在报纸宣布说勒邦被捕了,他才问及我对此谋杀案的看法。

我只能同意所有巴黎人的观点,即认为这是一个解不开的谜。我看不出有什么方法可能找到元凶。

“我们一定不能凭借搜索的表面信息来进行判断,”杜潘说,“巴黎的警察素以敏锐著称,他们很机灵,可是仅此而已。除了现场搜索外,他们在办案进程中没有什么方法可言。他们炫耀了所采取的各种措施;但是,他们常常用得不那么恰如其分,以至于让人想到儒尔丹先生要睡衣——以便更清楚地听音乐。[7]他们所获得的结果并非不常常令人惊讶,可是它们大多数靠的是纯粹的勤奋和苦干。当这一切都无计可施时,他们的方案就失败了。例如,维多克[8]很会猜测,而且也很坚韧不拔。但是,没有训练有素的思维,他就会不断地因过分的调查而频频出错。并且,由于太关注细节,他对事物的把握也会发生偏颇。他或许会异常清晰地发现一两处问题,可是一旦拘泥于此,他必然会失却对整体的洞见。这样,事情往往显得过于深刻。真相并不总在深井中,事实上,对越是重要的真知,我倒是相信它越显而易见。其深度在于我们探询真相时所去的山谷,而不是真相被发现时的山巅。这种错误的形式和起源在人们对天体的注视中非常多见。匆匆地扫视一颗星星——给予它斜视的一瞥,将视网膜的表层(对微弱的光线,表层比内部更加敏感)转向它,即清晰地看到了那颗星——即充分地欣赏了它的光泽——这光泽与我们所投诸视线的充分程度成反比。实际上,大部分的光线是落在凝视星星的眼睛上,但是匆匆扫视的眼睛却拥有更敏锐的把握能力。由于不恰当的深刻,我们使思维混乱衰弱;而且,太持久、太集中,或是太直接的细致观察甚至可能让金星自身从苍穹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