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救犬(第4/6页)

他的话让我僵坐在那里,说不出话来。我看得出来,他已经制订了一个坚不可摧的计划。每天晚上,他都会坐在百叶窗的窗台上抽烟,多数时候赤裸着上身,因为他不想让衬衫染上烟味。他总是抽着抽着就咳嗽吐痰,还不时拍打身上的蚊子。恩肯蹒跚着走到我们房门前,砰砰敲门,口齿不清地宣布晚饭做好了。他打开房门,刚漏进一缕光线,就又把门关上了。房间里重新陷入黑暗。

几个星期后,他还是没能说服我加入他的计划,于是就跟我疏远了,决定独自一人完成任务。

到了十一月中旬,干燥的哈麦丹风把人们的皮肤都吹成了灰白色。我们家人像老鼠一样冒出头来——老鼠可是火后废墟里最先出现的生命迹象。父亲开了一家书店。他动用了储蓄,还得到了朋友们的慷慨支持,尤其是住在加拿大的巴约先生。巴约先生宣布说要来尼日利亚看我们,我们也殷切地期盼他的到来。父亲租下了一个一间店面的铺子,离阿库雷王宫只有两公里远。本地的一位木匠给书店做了一块大大的木头招牌,在白漆底上用红漆写了“艾克波贾书店”几个字。这块招牌被钉在书店的门楣上。开业那天,父亲带我们过去参观。他把大部分书都摆在木头架子上——所有书架都散发着喷漆的气味。他告诉我们,开业之前他一共进了四千本书,全部上架得花好几天时间。一袋袋、一箱箱的书堆在一个没开灯的房间里。他说那是仓库。他刚打开仓库门,一只老鼠就蹿了出来。母亲笑了,声音有些沙哑。她笑了好久,这是哥哥们去世后她第一次笑。

“他的第一批顾客。”她说。我们笑着看父亲追老鼠。老鼠的速度比他快十倍,最终逃了出去。父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过后给我们讲了他在约拉的一位同事的一件逸事。这位同事家里老鼠成灾,他忍了那些老鼠很久,只用捕鼠夹对付它们,因为他不希望它们死在隐秘的地方,尸体腐烂了才被发现。之前他试过的其他对策都没用。然而,有一次,光天化日之下,就在他招待两位同事的时候,两只老鼠大摇大摆地出来了,让他好不尴尬。他这才决定下狠手,把全家人迁到宾馆去住了一个星期,然后在屋里每个犄角旮旯都放了老鼠药。等他们返家时,几乎每个角落里都躺着死老鼠,连鞋子里都有。

父亲的办公桌椅放在书店正中间,面对入口。书桌上放了个花瓶,还有一个玻璃地球仪,要不是父亲及时扶住差点儿就被戴维打翻了。我们走出书店的时候,看见马路对面起了骚乱。两个男人在打架,周围聚集了一大帮人。父亲无视那边的乱象,指给我们看路边那块写着“艾克波贾书店”的大招牌。只有戴维需要解说才能明白这名字是两个哥哥名字的组合。父亲从那儿开车带我们去乐购大卖场买蛋糕。回程时,他走了那条将我们区一分为二的街道。那条街道有条小岔路,从那里可以看见掩住了奥米-阿拉河的埃桑草丛。在那条街上,我们遇见一群人正随着卡车上装的收音机里播放的音乐跳舞。街上搭满了木棚和帆布遮阳篷,下面坐着卖小商品的妇女。还有一些人在路边卖堆在麻袋上的甘薯块茎、装在盆里或篮子里的大米,以及其他商品。载客摩托车在汽车之间惊险地穿行——摩托车上的某些人的脑袋迟早会被碾碎在马路上。体育馆里,一九八九年猝死在球场上的尼日利亚足球运动员塞缪尔·奥克瓦拉吉的塑像赫然耸立在一群建筑物中间。他的脚上永远停着一只足球,他的手永恒不变地指向一个未露面的队友,他的雷鬼头因为积了太多尘土已看不出纹理。塑像上脱落的金属丝丢人地挂在他的臀部。体育馆对面,穿着传统服装的人坐在防水油布篷下面的塑料椅子上,面前的几张桌子上摆着各种酒水饮料。两个男人俯身拍打沙漏形的讯息鼓,还有一个身穿同种面料做的约鲁巴传统服装阿格巴达和长裤的男人在跳舞,身体柔软如杂技演员,长袍随舞姿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