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救犬(第5/6页)

快到一条直通我家的左转岔路口时,我们看到了阿布鲁。这是我们在两个哥哥死后第一次看到他。过去这段时间,他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根本不曾存在过;就好像他走进我们家,点燃一小堆火,然后就不见了。自从母亲回到家,我们的父母几乎没有提起过他。只有一次,母亲告诉了我们一则有关他的消息:他离开了,不用承担任何责任。阿库雷人一向这么容忍他。

阿布鲁正站在路边远眺。因为路上铺设了减速带,我们的车子驶向他的时候放缓了速度。他冲过来,又是招手又是微笑。他的上牙似乎缺了一颗,高举的手臂下面有一条长长的、带着血迹的新鲜疤痕。他的裹身衣上满是花朵图案。我看见他穿过马路,上了人行道,大摇大摆,不时做个手势,好像他有同伴似的。我们越驶越近。为了避开一辆满载建材驶过这条窄路的贝德福德卡车,他停下了脚步,转而开始饶有兴趣地端详地上的什么东西。父亲对他视若无睹,开了过去,但母亲发出长长的嘘声,还咕哝了一句“邪恶的人”,在头顶打了个响指。“你会死得很惨。”母亲继续用英语说,好像那疯子能听见似的,“一定会。”

一辆厢式车拖着一辆坏掉的汽车慢腾腾地开过来,本来噪声就很大,还时不时地按喇叭。我从侧后视镜里盯着阿布鲁,看着他像战斗机一样倒退。直到已经看不见他了,我依旧盯着侧后视镜,那上面有一行字:警告:后视镜里看到的物体比你以为得要近。我想到阿布鲁曾经离我们的车很近,开始想象他被撞到了。我浮想联翩。首先,我想到了母亲看到这个疯子后的反应。他真会死吗?我的结论是不可能。谁会杀死他呢?谁会接近他,把刀子插进他肚子里呢?他难道不会先知先觉,反而先发制人杀了那人?要是杀得死他,镇上这么多恨不得他死的人岂不是早该得手了?他们不都选择了在同心圆里打转,浑浑噩噩地跑了一圈又一圈?他们不都在清算之门前化成了盐柱,就好像阿布鲁刀枪不入?

母亲爆发时,奥班比抛给我一个询问的眼神。等我把注意力从侧后视镜移开,他又对上了我的视线,他的眼睛仿佛在说:“你看到了吗?我早就跟你说过。”我顿悟了。就在那一瞬间,我意识到正是阿布鲁设计了我们的不幸。我们的车经过隔壁邻居家老掉牙的阿根廷时,那辆车的废气管正喷着黑烟。我突然想到,正是阿布鲁伤害了我们。虽然之前我不赞成哥哥惩罚阿布鲁的计划,但那天一看到他,我的心意就改变了。母亲的反应、诅咒和淌下腮帮的泪水也触动了我。当时,恩肯用唱歌一样的声音说:“爸爸,妈妈在哭。”一阵战栗滚过我的身体。

“我知道。”父亲从后视镜里看着我们,“告诉她别哭了。”

恩肯鹦鹉学舌:“妈妈,爸爸说我应该告诉你别哭了。”我的心口决了堤,那疯子对我们犯下的恶行全都涌了出来:

1.他夺走了我两个哥哥。

2.他毒害了我们的手足情谊。

3.他害得父亲丢了工作。

4.他害得奥班比和我缺了一学期的课。

5.他差点儿把母亲逼疯。

6.他害得我两个哥哥的东西全被烧掉了。

7.他害得波贾的尸身只能像垃圾一样被烧掉。

8.他害得伊肯纳被埋进了土里。

9.他害得波贾肿胀得像个气球。

10.他害得波贾成了全镇人眼中的“失踪人口”。

他的恶行数之不尽。我不再往下数,这表继续列下去,会像拧开的水龙头一样没完没了。虽然他干了这么多坏事,虽然他让我们家人吃了这么多苦,虽然他让我母亲悲痛欲绝,虽然他让我们家出现了裂痕,但这个疯子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这个想法让我惊骇不已。他的日子一如既往,他毫发无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