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10/14页)

父亲母亲命中结合就是劳累,只知道低头忙活,锄头镰刀大镢耙子是他们的画笔,降媚山使狗河是他们的画布,年年在上面创作未果的作品。即使这样,一年到头,也所剩无几。在我的求学过程中,没有父母的家长会,没有父母的辅导,没有父母学习的关心,可学习成绩却没有落下的时候,父母的这种不太约束的管理方式促使我从小就养成了自律的习惯。

邻居小女孩娜娜是和我一起上学的小伙伴,起了个学名叫王聚华。她爸是镇上的工人,在我们眼里那是吃国家商品粮的。每天她走到我家门口,亲昵地喊我一声,我便跑出来结伴而行,就这样我也重复了很多人所拥有的青梅竹马。我家没多少零吃,她兜里经常变着花样掏出些糖果。冬天有一次结伴上学,她从对襟花袄兜里掏出了一个双仁的熟花生,细细白白嫩嫩凝脂如葱白的手轻轻地放到我手上,我第一次那样近距离地接触她那玉手,第一次知道和女孩子接触害羞的滋味,她脸也有点绯红,因为小孩子经常笑我们是小两口玩过家家。我接过那带着余热和女孩身上特有余香的一个花生,看着她穿的那漂亮干净的花袄,低头瞅一眼我破烂的露着棉絮的带着一圈一圈出汗造成的满是黑兮兮的油渍的一个冬天都不换虱子里外爬满的灰色棉袄,我汗颜与其没法门当户对。剥开白白脆脆的外壳,先把一粒带着暗粉红色外衣的花生放进嘴里,慢慢地在嘴里搅拌着,品尝着那香喷喷的味道,一直到没有什么滋味再咽下去后才将另一粒放进嘴里,重复着第一粒的感觉。含着那花生跟着老师朗诵着战斗英雄黄继光的故事,直到语文老师让我站起来回答问题,我才把那碎屑咽下去,回答问题完毕,狠狠地瞪了语文老师一眼,低头看到桌子上还有一片暗粉红色的花生外衣,我趁同桌不备,指头一蘸,舌头卷进去了。那粉红色花生外衣,竟使我想到了娜娜夏天被微风吹起的粉红色的小兜兜。多少年过去了,两粒花生竟成了我儿时最幸福最美好的回忆。

还有很多的伙伴全是光着屁股长大的男伙伴了。下了课,还是疯子一样跳进淙淙的使狗河,窜入希望的田野里,爬上妩媚的降媚山,重复着学前的那些野性。

毛主席这个名字,没上学的时候,就每天往耳朵里钻。上学了,学会了《东方红》《大海航行靠舵手》《北京的金山上》《我爱北京天安门》《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等许许多多的颂毛歌曲和《长征》等诗词。烦人的是每天上课前唱,中间老师看着我们打哈欠也唱,下了课还唱。我们小孩子就像木偶,被老师玩着皮影戏。王学香老师既教语文又教我们权当是音乐的音乐,全是琅琅上口雄壮激烈的革命歌曲,没有今天歌曲的萎靡婉约。有时,她还边唱边翩翩起舞,单腿站立,双手展开,左右向着太阳,示意毛主席永远是我们心中的红太阳。

1976年9月9日,上午平淡的如日落日出的每一天,找不出任何异样。大街上两只狗在追来追去,互相靠近,有一只胯下长枪挺立,憋急了,抬起后退,“哗啦”对着刚刚剥下的玉米皮子撒起尿来。大哥和二哥低着头剥玉米外衣,姐姐把他们剥好的玉米一个个用玉米棒子尾端留下的内衣皮系起来。父亲在用镢刨坑,准备埋几根粗大的木头,挂起刚刚剥好编起来的玉米,我嘴里啃着一个熟玉米,吃力地帮父亲拖着木头。

放在墙头上的破旧的收音机一会儿播音一会儿停,像一个患有慢支的老人咳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父亲不得不停下来在半空中晃一晃。

“今天下午四点钟有重要广播,今天下午四点钟有重要广播……”中午收音机广播该结束的时候没有结束,老是重复着这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