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必有传奇(第8/9页)

跟了他的这个,家住八里路。离哪里八里?谁也说不清。一般是说到石榴河,还有说到烟袋口的。其实,听说赶大车的特意丈量过,到俩地方都不止八里。往石榴河方向量,十里,八里的地方是一口枯井。向烟袋口量是十二里,八里的地方是块空地,四下找,有个储粪的坑而已。说来怪有意思。马面在外面听来,跟自个儿女人说。女人钻他怀里拿巴掌拍他胸脯,啪啪地响。他很爱把听来的闲篇给女人说说。慢慢腾腾,一般人倒说不上他那味道。那会儿日夜想到有人给拍胸脯,他就笑着,想说话。嘴上毛病好转不少。

他爹他娘看着,都说日子要好了。

马面家的长得很俊。口里汉子常日得机会爱看看。马面不高兴。一次,刚出门。女人去下地,走前面。他煞后。一个脑袋呵呵笑着,探出门,看他女人。他从后面赶个正着,于是他没出声,而是凑了上去,蹲下来,一块儿跟那人看。

“看看,多圆?”那人看得出神。

“也不算……”他说。

“这能叫扁?”那人说完,蓦地想起啥。“嗖——”要缩进门。马面双手抱住他脑袋,不放手,脚踏在两边的门扇上。门越来越紧。吱吱作响。

直到那人家的喊:“出人命啦!出人命啦!”马面这才松手。他怕女人喊,他说炸耳朵。

他走了,院里开始叮叮咚咚响起来。

“让你看,看啊?你都看人家啥了?一个不够你看?”马面抠了抠耳朵,跳下高埂。自个儿女人在高高的玉米地里不见了影儿。

“哪儿呢?哪儿?”越喊越急。四周风声,沙沙沙。一会儿,女人噗嗤笑了。(开始几年,他们都在这地里藏猫猫,也称捉迷藏。)

“猫!”马面从叶后,舒出头来做鬼脸。

“不要脸!是你看的?”女人起身,系了系红绳。眉眼跟他笑。

过了几年。烟袋口的小买卖又好做起来。马面会打铁。他在口西,挨曲剃头开了个铁匠铺。没日没夜打铁,回家时候少了。他几天回一回,咚咚——月下敲门。给女人送银子。女人开始不习惯,嫌他不会歇着。后来,银子攒多了,马面关一天铺子,想回家歇歇。躺着躺着,要睡着似的。女人哄他起来,求他多挣钱。走路上,他咋、咋、咋地问自个儿,女人还是爱钱。爱得他高兴。家里的日子真的好了。

他在铺子里打铁,火花乱蹦。一堆孩儿们围着看会蹦的星星。他看着他们也想:“好几年了……”回家把攒很久的话跟女人说:“孩儿——来看打星星。”女人没懂他的话,忙着数银子,分堆儿。一堆儿代表着一个事儿。马面在跟前听着,等女人摆好,看着他,他才一把扑过去。

那夜,马面在女人的眼里也看见了星星。比他打得还亮。一堆儿办一个事儿。有一堆儿在几个月后换了一个金镯子。女人带给马面看,马面拿着她胳膊放油灯前仔仔细细地看。

“亮。真真真亮。”

女人看马面不学好,又要扑过来压她。撑起胳膊,笑呵呵挡着他。

“那个还没来……”

马面瞪着眼,愣是还要扑。

“那,那那。”

女人往后躲。她手一下被抻了过去。马面拿在手里,往油灯旁送。

“那,那,那——再看看。”

看一会儿镯子,抬头看一会儿自个儿的女人。

八里路来了亲戚找马面家的。那天,马面也在。见俩人亲亲的,他就让出屋,自个儿在院里摆弄铁片。女人扮得好俊,吓他一跳。上午,女人金光闪闪地回了八里路娘家。临出门,给他说:“舅家树等着伐呢!”马面点头,看着俩人走进一片沉沉的阳光里。

亲戚和她去了八里路新开的澡堂。澡堂人不多,水流引自后山,温温的,正合适冲凉。马面女人看了看周围,没忘摸摸镯子。人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