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第11/19页)

一月

天堂

一月来了,日历又该换新的了,二〇〇八年伊始。在这一年里,美国换了新的总统,经济震荡,民众信心大跌,成千上百万人丢失了工作,没有了家。风雨欲来。

这期间,“大先生”所做的就是从一个房间踱到另一个房间,默默沉思。在历经了大萧条和两次世界大战之后,他不会为了任何头条新闻而一惊一乍。他远离外面的世界,转而聆听内心的世界。他祈祷。他和上帝交谈。他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他倍加珍惜日常生活:祈祷,燕麦早餐,含饴弄孙,和蒂拉坐车外出,打电话给老教友们。

一个星期天的早晨我又去拜访他。我的父母计划稍后过来接我,然后和我一起吃午饭。午饭之后我要飞回底特律。

两周之前的那个星期天的晚上,教会为“大先生”组织了一次特别的聚会,纪念他从业六十周年。那次聚会像是一场庆功会。

“让我告诉你,”他边说边摇头,似乎是仍然无法相信,“好些多年没有见面的人都来了,我看着他们像离散多年的朋友那样互相拥抱、亲吻——我哭了。我哭了。看到我们一起创造出来的这一切。真是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我的老教会?那个安息日早晨人们聚会的小地方,那个各种节日里,孩子们从车子里跳出来,蹦蹦跳跳跑去上教会学校的小地方?不可思议?这样说好像太过崇高了。但是“大先生”合拢双掌,几乎像祈祷一样小声低语道:“米奇,难道你没有看到吗?我们创造了一个社区,”看着他衰老的脸庞,松垮的肩膀,我想到他六十年来不知疲倦地投身于教育,聆听,努力让我们成为更好的人,是的,相对于目前世界的走向,他所创造的,也许“不可思议”确实是个贴切的描述。

“他们互相拥抱,”他又重复了一遍,眼睛看着远处,“对我来说,那就是天堂的一部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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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大先生”之间的对话无可避免地会涉及死后这一话题。无论你怎么定义——天堂,天界,往生,涅槃——死后的世界对每一种宗教来说,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议题。随着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日子越来越少,“大先生”对于他所说的Olam Habah,也就是来世的思考也就越来越多。从他说话的语气和身体的姿势,我可以感觉到他正在探索这个主题,就像站在山顶的人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山后是什么风景一样。

我得知,“大先生”买下的墓地,离他的纽约出生地不远,那里还埋葬着他的父母。他的女儿,蕾娜,也埋葬在那里。等到了那一天,三代人将重新相见,至少是在土里。如果他的信仰是真的,那么他们也将在别的什么地方相逢。

你觉得你会再看到蕾娜吗?我问。

“是的,我相信。”

但她离去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

“在上面,”他小声说,“时间不是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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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先生”曾经做过一次布道,讲述一个男子看到了天堂和地狱的景象。在地狱里,人们坐在宴会桌旁,桌上摆满了美馔佳肴。但是他们的胳膊都被铐住,只能前伸,无法弯曲。

“这太糟糕了,”那个人说,“让我看看天堂吧。”

他被带到了另一个房间,那个房间看上去没有什么两样。同样一个宴会桌,同样的美馔佳肴。桌边的人也同样的手被铐住。

不同的是,那些人在互相喂对方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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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么想的?我问“大先生”。天堂是不是那样的呢?

“怎么说呢?我相信会有天堂的。那就足够了。”

他用一只手指划过下巴。“但我承认……隐隐地,想到死亡,我有点激动,因为这个长期以来困扰我的问题终于要有答案了。

不要再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