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公交车站的哈瑞迪犹太人(第2/2页)

当他在我耳边低声说完这些话之后,有些女子走到外头去抽烟。这也违反了犹太教规,但这快乐的一家人显然没放在心上。我对着女子们微笑,她们示意我到屋外加入她们的行列。我意识到这栋房子只有两个房间再加上一间厨房与一个小中庭。我问埃思特她是否这辈子都住在这里,她告诉我每个孩子都是在这儿出生的。我想起哈穆迪在维亚多勒罗沙街的那间两室房屋,他父母就是在那里头带大他们十个兄弟姐妹的。我为我们此刻享有的优渥生活感到羞愧,然而跟其他生活优渥的人一样,这样的物质条件通常伴随着巨大痛楚而来。我们需要借由制造冲突来合理化我们的财富,借由冲突来抵消我们所享受的福分。感谢我们在伦敦的房子所带来的房租收入,让里欧、我以及两个孩子可以在此地租下一共有九个房间的两户房子。我愧于启齿问埃思特是如何在这么小的地方带大这么多孩子。他们要睡在哪儿?他们要在哪儿写功课?她跟她丈夫有半点私人空间吗?他们怎么做爱?

我走到雅法路尾端。看着喧闹的“现代”以色列年轻人从各个酒吧与夜店窜出,我又想起那位极端正统派犹太教男子穿戴黑衣黑帽站在公交车站阴影下的模样。我拒绝他的邀约离去之时,心中想着我对他们的世界一无所知,那是一种介于中世纪与半现代的生活模式。这些男子白天都做些什么消遣?夜晚又是如何打发的?这些极端正统派犹太教男子不用当兵,多数人也不工作。他们的妻子年年一边生产一边工作,这些男人则会收到为数可观的政府补助金。他们除了研读犹太经籍之外还会做些什么?他们在读经的空当都在做什么?他们真是借由不断读经来治愈心中的忏悔与痛苦吗?他们晚上都在做什么?那个想邀我喝一杯的男子,他家里可有妻子在等着他?他有小孩吗?他当真会如传说中的迷思那样,隔着挖了洞的床单与妻子做爱吗?他妻子也是美国人吗?她漂亮吗?他会亲吻她吗?或者他只是履行他的义务,每年往她子宫播种?他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想约我喝酒吗?他只是想放松一下,暂时逃离犹太律法的约束,因为他妻子在哄孩子们上床后无暇陪他在夜里坐下闲聊吗?他拦下我是否也只是想与我闲聊?他想感受一下这辈子几乎未曾感受过的轻松自在。我刚亲身参与过的叙利亚安息日聚餐,那愉悦的画面恐怕会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我愈是仔细回想那阴暗的公交车站与那一脸悲凄站在那儿的诡异极端正统派犹太男子,就愈是懊悔没有接受他的邀约去喝杯酒。要是去了会是什么状况?他会说些什么?他会带我去哪儿?他当然不会带我去距离雅法路前端不远的米阿·西阿利姆住宅区,那里是极端正统派犹太教区,在那里他要接受街坊邻居严格的检视,他的同侪与犹太祭司会夜以继夜日地观察他,在那里他绝无机会可以放松一下跟一个陌生人喝杯酒,而且还是个女人。

他会带我去旅馆吗?但他似乎没什么钱,他甚至还跟我多讨了根烟留着稍后再抽。他是要我请他喝酒吗?

总之我错过了这个机会。我永远得不到解答,我可能再也无法跟这样极端虔诚的犹太男子发生这样亲密的接触—一个头戴高帽身穿黑色燕尾服、黑色西裤、黑色皮鞋的男子,侧身还挂着一共打了六百一十三个结的流苏,代表着犹太律法中的六百一十三条戒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