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11/14页)


忙活了几个时辰,两人便没了睡意。库老太太就嚷道着要剪一个神鳖,抱了彩纸坐在厅里剪起来。虞白说:“你剪吧,我可一定得睡,明日下午两点饭店开业,一早还要过去张罗,若没精打采的,怎么见人?”抱了楚楚去厨房水池上洗了四蹄,要楚楚和她睡一个床上。楚楚乖巧,安安静静蜷着卧在那里,可爱得像个婴儿,虞白看它,它竟也看虞白。虞白说:“睡!明日带你也去店里。”楚楚眼睛就闭上了。可一会儿又睁了眼看虞白。虞白伸手抚摸那头,竞拿了胸罩戴在它的眼上,如给牛戴了暗眼。她心里仍觉得蹊跷,在床上问:“大娘,鳖真是神物吗?”库老太太说:“当然是神物。我剪你个后花园里有鳖又有蜂——”却叽咕道:
八月里来八月中,走到花园看营生,花园有个
空空山,空空山,山山空,空空山里有鳖蜂,蜂螫鳖,鳖咬蜂,把我膣(头)闹哩虚腾腾。
虞白说:“大娘,你念叨些啥呀?”库老太太说:
“我念叨啥了?我剪个鳖和蜂的。”虞白知道她一进入了她的剪画境界里就犯神经了,笑了一笑,却寻思:剪个鳖和蜂的;今日也怪了,梦里梦到鳖,醒来鳖就出现了,她却怎么想到蜂?就说:“剪个蜂?
咋就想到剪个蜂?”库老太太说:“蜂腰细呣!”不再多说。虞白心里咯噔咯噔跳,不知怎么就把手握到自己腰上去。却问:“大娘,你说说,为什么鳖要从盆子跑呢?”库老太太说:“跑了不是又要回来吗?睡吧睡吧,你明日还要见人哩。”
虞白翻腾了一阵,直到窗户泛白的时候才迷糊入睡,一觉醒来却是半床阳光。库老太太已将剪好的画贴在了床头的墙上,左一看右一看地自我陶醉。虞白直道着好,却埋怨库老太太没有及早叫醒她。库老太太说:“你说太阳有多高了?”虞白朝窗外看,一盘红日在民俗馆的山墙脊上边,院中有两只鸟,一只在空中飞,一只停在白皮松上。说:“一竿子高。”库老太太说:“我看茶,也给夜郎倒了茶,夜郎手一抖,茶水泼出来,虞白啪啪地直跺脚。夜郎说:“今口这身衣服把人镇了!”虞白说:“夜郎跟谁学的会奉承人了?可奉承却奉承不到点子上,你以为奉承领袖就是喊万岁,奉承女人就是说漂亮?今日这里的女的都穿的是名牌高档货,偏我穿了一身几年前的布衣布裙,说我漂亮是要嘲笑我吗?”夜郎说:“哪里是奉承?这蓝底小白花布裙配无领棉T恤衫,价钱是不值钱,可特别合体,大家都穿得硬咯铮铮的有折有棱,倒越发显得你随意和大方——说的不讲究,实际上大讲究!”虞白心下欢悦,想夜郎眼毒倒能看穿她。脸上却并不表现出来,拿抹布去抹桌沿的茶痕,乜眼轻声说:“我要你说我好呀?”夜郎笑了笑,扭头去劝宽哥用茶,心里在想:有她这话,心里就受活了,她是把我当自家人的,嘴上不让我说,说不定这身打扮偏是为我打扮来着。虞白已离开茶桌去收拾别的桌面上的碟盘,夜郎也就过去忙活,小声说话。虞白就说:“你这几天跑得欢呀,昨日晚怎么不过来?你去吃茶吧,长嘴丁琳来啦!”夜郎只好过来又吃茶,就见丁琳走上来,大声说:“虞自,你给我说,你在下边厅里怎么挂那幅画?”虞白说:“你就是很显摆,今日人多眼杂的,穿个大红衣服花蝴蝶般的跑来跑去,又那么高声叫喊,还嫌人不注意到你吗?”丁琳说:“咋啦?咋啦?看我又不顺眼了?”却还是走过来放低了声,说:“饭店都挂醉八仙的画,你们挂‘钟馗吃鬼’?旁人画的钟馗还有个人形,这画上竟只是一个恶煞的人头,一只手里握了个小鬼在吃——你的构思,库老太太剪的?”虞白说:“我剪的。开饭店不是请客就是吃请,我是看不惯的,要请客就请钟馗,要吃请就吃小鬼——这有啥不好?”丁琳说:“你这么说我倒想起一件事,前日我去搭公共车,车上两个人说做生意的事,一个说现在什么生意都难做,要挣钱只有去开妓院了!一个说开妓院呀,那才挣不了钱的!一个说这是为啥?一个说开妓院总得请领导来吧,领导上去老不下来还挣谁的钱?!”两个人就哧哧笑。虞白说:“你这流氓,怎不嫌脏了口?!”就嘀嘀咕咕说起昨日夜里鳖走失的事,丁琳说:“我说个鳖的事考考你——两个鳖在河滩上造爱,造爱完了,公鳖就走了,母鳖却还躺在那里不动,你说这是为什么?”虞白抬脚就走,靠到了二楼前道的窗口上,丁琳追过来说:“你以为我说流氓话吗?你心里流氓才以为我在说流氓话的,母鳖躺着不走,是没有谁给母鳖翻盖儿嘛f”虞白也真忍不住笑起来。两个漂亮的女人嘻嘻哈哈,戳戳打打,街面上的行人就抬头往上看,有一个痞子一边看还一边吱儿吱儿打口哨,两人才要闪开窗口,却见一人挑了担粪水走过门前吆喝“让开,让开”,并没有撞着那痞子,可身子一歪跌下去,两桶粪水正泼倒在饺子宴楼大门口,刺鼻的臭气就哄地扑上来。丁琳忙喊:“夜郎,那人故意要丧咱的!”夜郎过来看了,顿时恼怒,转身就往楼下去,一阵噔噔的脚步声,吴清朴却推搡了夜郎又上得楼来,才知道那故意倒粪水的正是隔壁饭店的邹云的大哥。大家抚了抚心口,骂一番“小人”,才忍气吞了声,让小李和五顺用灰去撒了,打扫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