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12/14页)


十二点内部人先草草吃些饭,以防客人来了,帮忙的人要饿肚子。每人一碗面条吃罢,门口就有劈劈啪啪的鞭炮声,有小工就小跑到楼上来说:“来了!来了!”吴清朴问:“哪拨的?”小工说:“是工商局苟所长一帮人。”吴清朴说:“快把桌上的饭碗收拾了,该到大门口去的都去!”先走了几步,又返身从桌上拿了香烟和火柴,急急下去。虞白说:“工商局的倒这么积极,莫不是要来检查营业手续的吧?”接着楼下又是鞭炮响,听得吴清朴和夜郎在大声招呼:“来啦?欢迎欢迎!阿梅,快把匾接了!敬烟敬烟!”就一片喧哗声,四五个大大咧咧的人走上楼来,高声说:“不错么,邹家两个兄弟是狼是虎倒不如个妹子!现在是西风压倒东风,女人胜过男人嘛!”宽哥已站起来,认得是街上一些闲汉泼皮,说道:“你们也来了?”那些人说:“一街的邻居,没有我们哥儿们不热闹啊!警察兄还来得早,今日借花献佛,兄弟可要把你大哥招呼好啊!”宽哥让沏了茶给他们,他们接了说:“吓,正经龙井茶么,够意思!”虞白瞧着恶心,小声对丁琳说:“清朴怎么请这些混混子,那以后就不停地要喂他们了!”丁琳说:“正是怕他们捣乱才要请的,君子好待小人难惹哩!你过去,问候问候他们。”虞白说:“我才怕脏口的。”就走下楼去。下楼正好要经过那闲汉的桌边,虞白目不斜视,听着在说——“我已经饱了!”“还没吃的就饱了?”
“秀色可餐嘛!”虞白下了楼,见门口又来了几拨人,是派出所的、卫生局的、街道办事处的。有的来了提一串鞭炮,大门十米之外就燃着了,一边走来一边放,惹得街上的孩子跑前跑后地上捡未燃的遗炮。有的抱了一个玻璃匾,太阳在匾中跳跃,一片白光忽地射到街那边铺店里,忽地射到街这边门窗上。更多的双手空空,胳膊下夹一个黑皮包。吴清朴和夜郎老远就迎接了,握手呀,拱拳呀,甚至拍肩搭背地表示着热情。所有的来客都是要立在门前指点一下门面上的字牌和装饰的霓虹灯、彩旗、红绸横额,问谁题的店号,谁写的牌字,然后在一张桌前放着的签名册上签字,领取礼品袋,再然后到楼上或楼下的桌上去吃烟喝茶,互相介绍或自我介绍,交换名片。虞白就瞧见三个人在领礼品袋时低低地给发袋的阿梅说什么,阿梅很为难,跑过来对正拆一条整烟往烟盘里装的吴清朴悄声说:“他们来了三个人要领四份礼品,说是一个副所长临时不得来的,让给提一份。”吴清朴说:“哪里的?”阿梅说:“储蓄所的。”吴清朴说:“发吧。”阿梅走过去就多发了一份。那些人抬头看见虞白,就一直往这边看,虞白倒觉得不好意思了,忙低了头去里间的厕所。却听得一墙之隔的男厕所有人在说:“让我瞧瞧,袋子里装些什么?”一个说:“刚才你怎么不看,跑到厕所里看?”一个就说:“啊,不错,我正没表的。”一个说:“没见过啥!前几天宏仁福酒楼开业,没这么个袋,一人一个红包,一背身打开,却是六百六的。”一个便说:“我哪像你,你们是什么部门呀?!”虞白没有解手,却猛地把水箱的水拉得哗哗哗地响。
虞白出来就坐到楼下的一个角落里,掏了指甲刀修理指甲,五顺就过来说:“老板到处找你,你却在这儿!副市长来啦!”虞白说:“是吗,我上个厕所他就来了!上边已经有人招呼了,我就不上去了。”
五顺说:“那些服务员都是青皮柿子没发开,拿不出手的。”虞白倒有些小生气,说:“我是一道菜了?!”
噎得五顺很窘。楼梯上的客人就踢踢腾腾走下来,吵嚷着要剪彩。便见吴清朴弯着腰陪了一个大胖子,后边呼呼啦啦一群人。人都在店门口站定了,吴清朴安排这个安排那个,宣布开业典礼开始,就一一宣读来宾名单,每读一个名字,下边就鼓掌。然后有两个女服务员拉着彩带,副市长就哈哈地笑着,走到那里取了剪刀剪彩。绸带粗,剪了好久剪不开,众人都紧张得张了口,刚待剪开,掌声即起。大门口两边的竹竿上盘绕了的鞭炮震天动地价响,每个人都把耳朵捂住了。直响过了十分钟,一切平息了,开始全体照相,摄影师指挥过来,又指挥过去,数次喊叫注意,数次注意了却不是忘了装胶卷就是灯光不闪,惹得都抱怨浪费感情了。照完全体相,都要和副市长照。吴清朴又拉着各个局长照,一扭头察看还有谁未照,就发现了虞白,硬拽过来就对副市长介绍。副市长握手的力量很大,时间也长,虞白就不好意思了,待一个什么所的所长弯腰上来要给副市长说话的当儿,赶紧逃上楼去了。楼梯口却已布置了一片小气球,一架摄像机早伺候在那里——这是丁琳想出的花样,意在重要客人剪彩完毕后上来踩过气球,气球破裂啪啪响,象征“发发”之意。虞白忙踮脚绕过气球到楼前过道的窗下,下边的人就走上楼梯,黑狗楚楚却不知从哪儿钻出来,先一步出现在楼梯口。虞白忙叫:“楚楚,楚楚,挨打呀?!”楚楚从气球上跑过去,气球没有踩响,却摄入了镜头。丁琳笑着说:“楚楚爱抢镜头,上一世一定是个风骚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