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9/15页)

“突出阳城是不错,可文章是面向全省乃至全国,又是理论文章,就不能太过拘泥于本地,视角不能太狭小,否则就没有高度,不具全局性。试想,一个具有远大政治抱负的市长,其文章应当与他的胸怀、视野相仿佛,大气磅礴,高瞻远瞩。”

“知道龚书记来省里几年了?三年半。这个时间概念对这篇文章意义极大。你是在政界上走的人,应该懂得这个意义吧?所谓政治家,其实不在于他脑子里装了多少政治书籍,也不在于他口头上挂着多少政治术语,而恰恰在于细节问题上是否有足够的政治敏锐与眼光。我刚才说的这个三年半,看似一个细小数据,却蕴含着重大的政治含量,弄不好就会因小失大。因此,这篇文章里,但凡涉及全省层面的东西,如果是肯定正面,尽量选择近三年半以来的数据、事例作论据,反面的例证则应避开这个时段,否则,就容易出问题犯错误。”

“阳城以外的地方,也不是随意选择。江南那几个发达城市固然不错,可未必就一定要找那些全省最好的典型。写文章选事例,只是为了说明、佐证论点,不是表扬先进。为什么不选北边的A市、T县呢?呵呵,这里面可大有学问了。A市虽然是本省的一个落后地区,经济总量还不及江南一个县,与阳城也有很大差距,可那是省委的一个联系点,也是龚书记亲自抓的一个跨越式发展典型,那里不写你还写哪里?!还有那个T县,则是龚书记的老家,他又是从那里起步走上政坛的,也可以多引用一些那里的素材嘛。你看看人家省报,一年里有那么多头条是A市与T县,说明办报的人政治上成熟嘛。”

……

黄一平写了十几年文章,嘴上不敢张扬,内心里却自认是一个高手,在阳城市级机关里也算数得着的笔杆子。方才听了老师一席话,他才终于见识什么叫小巫见大巫,什么叫高人面前相形见绌,什么才是真正的文章大家。黄一平感觉到,老师讲话时的神采风流,还隐约是当年课堂上那个年轻的讲师,有些当年棋盘上你厮我杀相互不肯谦让的风采。可是,老师讲的这些内容,却已经完全远离了课堂,远离了棋盘,也远离了自己的记忆。

“要不,我把文章带回去,再按照老师的意见修改一下?”黄一平征询老师意见,同时悄悄把一只信封塞到稿纸底下。其实,那个信封原本是黄一平、邝明达手里的一支预备队,用来相机行事。可是,方教授这一通知心贴肺的点拨,已经让黄一平如痴如醉,也令邝明达兴奋不已。两人交换一下目光,黄一平就毫不犹豫掏出信封。

方教授赶紧把信封抽出来,下意识地掂了掂,复又还给黄一平,说:“这个就不必了,棋子、扇面一类属于玩物,不存在贿与不贿的问题,钞票就不同了,拿不上桌面,也俗了。”

黄一平一时就难住了,不知老师是掂着信封太薄,感觉嫌少,还是出于谨慎自律或考虑师生关系,真的不收。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意思,不过区区一万欧元,给你以后出国时买点小东西,就算我们两个在您这儿的听课费吧。”坐在一旁的邝明达倒是见多识广,颇多机智,马上笑着插言,并示意黄一平再把信封塞回到教授手里。

教授眼里有亮光一闪,愣了片刻,果断接过信封,笑说:“恭敬不如从命。既然是学生孝敬老师,不收恐怕不合情理。呵呵,还是一平懂事,凡事考虑得仔细。”

闻声而来的方夫人,眼睛早就笑得眯成一条丝线,用肉嘟嘟的手在黄一平肩上拍了又拍,说:“那还用说嘛,这么多学生里数一平最懂事,以后要经常来啊。”

方教授看了一眼夫人手上的信封,沉吟一下,说:“算了,这篇文章你放下不用管了,让我那几个研究生代劳吧,反正他们也是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