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第10/11页)

“那种蓝与其说是一种颜色,倒不如说是一种感觉。”她接着说,“我站在那里,好像能听到河水深处传来的音乐声。”

“什么样的音乐?”雅各布打断了妈妈。他听妈妈讲故事听得入了迷,几乎忘了吃饭。

露西尔想了想,说:“很难描述这种音乐,像歌剧一样。就好像有人在很远的地方,隔着广阔的田野唱歌。”她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似乎在重温脑海里的天籁之音。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睛,看上去陶醉而愉快。“就只是音乐,”她说,“纯粹的音乐。”

雅各布点点头,在座位上动了动,又挠挠耳朵。“后来呢?”

“我沿着河边走,大概走了几英里的样子。”露西尔接着说,“河岸上有很多果树,很漂亮、很纤弱的果树,跟我们在这个地方见过的那些果树都完全不一样,那些花也比我在所有书上见过的都好看。”

雅各布放下叉子,把盘子往前一推。然后他抱起胳膊趴在桌子上,下巴埋在胳膊里,垂下来的头发遮住了眼睛。露西尔笑着伸出手,把遮住他眼睛的头发拨到一边,说:“我得给你理发了。”

“你发现什么了,妈妈?”雅各布问。

露西尔继续说下去:“最后,太阳落山了。虽然我已经走了几英里,但那音乐声还是那么遥远。太阳开始落山的时候,我才意识到,那音乐不是来自河的下游,而是来自河的中央。那音乐就像是海妖的歌声一样,召唤着我走到水里去,但是我一点都不害怕。”露西尔接着问了一句,“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雅各布回答,仔细琢磨着她的每一句话。

“是因为那片森林,还有河岸边那些开花的果树,我还能听到你和你爸爸一起玩、一起笑的声音。”

听到妈妈提到了他和爸爸,雅各布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接着,音乐声更响了,也许不是变响,而是更强烈了吧。我能更深切地感受到它,那种感觉就好像我在院子里干了一天的活儿,然后泡进了热水里。它就像一张柔软温暖的床。我一心想要朝那片音乐走去。”

“那爸爸和我还在玩吗?”

“是的,”露西尔叹了口气说,“你们两人的声音也更大了,好像在跟河水中的音乐比赛,想先引起我的注意,召唤我回去。”她耸了耸肩,“我得承认,有那么一会儿,我确实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那你是怎么决定的?怎么弄明白的?”

露西尔伸手揉了揉雅各布的头发。“我跟从了我的内心,”她说,“我转过身,向你和你爸爸走去。接着,河里的音乐突然变得不那么动听了,没有任何声音能胜过我丈夫和孩子的笑声。”

雅各布脸涨红了。“哇。”他说。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仿佛冲破了妈妈讲的故事的魔咒。“你的梦最好玩了。”他说。

他们继续吃早饭,都没有说话,只是雅各布会不时地望向餐桌对面,看着他那神秘而又充满魔力的妈妈。

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当他跪在她身边低头看着她的时候,心里在想,妈妈会怎样看待这世界上发生的一切呢?这片土地曾是她养育孩子、与深爱的丈夫共同生活的地方;然而正因为这个世界,她现在却奄奄一息地躺在这里,沐浴在房子燃烧的火光之中。他想向她解释,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想解释他为什么会在离开了那么久之后,又回到她身边。在那一个个两人单独度过的温馨的早晨,妈妈曾向他解答世间的一切奇迹,现在,他也想为她做同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