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第9/11页)

她还有呼吸,但已经十分微弱。

“露西尔?”哈罗德将嘴唇贴近她的耳朵,轻声呼唤。

“雅各布。”她叫了一声。

“在这儿呢。”哈罗德说。

她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别这样。”哈罗德一边说,一边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满脸是血,还混着煤灰和污垢,看起来一定很可怕。

“妈妈?”雅各布叫道。

她睁开了眼睛。

“哎,宝贝儿?”露西尔轻轻答应道,她的胸膛里发出轻微的震颤声。

“没事了。”雅各布说。他俯下身,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然后在她身边躺下,脑袋偎着她的肩膀,好像她的生命还没有到尽头,只是要在星空下打个盹罢了。

她笑了。“没事了。”她说。

哈罗德擦擦眼睛。“你这个可恶的女人,”他说,“我跟你说过吧,根本不值得这么做。”

她还在微笑。

她又开口说话了,但说得极慢,哈罗德费了很大的劲才听懂。“你这个悲观主义者。”她说。

“我是个现实主义者。”

“你这是反人类。”

“你这个浸礼会信徒。”

她笑起来。三个人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他们的生命彼此相连,心灵相系。这一刻在每个人的心里流连不去。哈罗德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我爱你,妈妈。”雅各布说。

露西尔听到了儿子的这句话,终于安心地走了。

雅各布·哈格雷夫

母亲去世之后,他一直在想自己说的话对不对。希望对吧。或者至少,他说得够多。他妈妈总是知道该说什么,语言就是她的魔法——语言和梦境。

房子还在燃烧。火光下,雅各布跪在妈妈身边,回想起以前的日子,一直回想到他走到河边的那一天。他记得有时爸爸要到外地工作几天,就会留下他和妈妈单独在一起。雅各布知道,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妈妈总不怎么高兴,不过他还是很享受和妈妈单独度过的时光。每天早上,他们面对面坐在餐桌旁,谈论着刚刚做过的梦、梦中的预兆,以及对新一天的期待。雅各布总是早晨一睁眼就忘记晚上做过的梦,而他妈妈则能回忆起梦中每一个生动的细节。她的梦里总是有魔法:不可思议的高山、会说话的动物、颜色怪异的月光。

妈妈觉得每一个梦都有含义。梦到高山是遇到困境的征兆,会说话的动物是老朋友又要重逢,不同颜色的月光代表第二天不同的情绪。

雅各布喜欢听妈妈讲解这些神奇的事情。他记得有一次爸爸要外出工作几个星期,一天早上,轻风扫过前院那棵橡树的枝叶,飒飒作响,阳光从树顶一点点洒下来,两人一起做早饭。他负责看着炉子上滋滋作响的培根和香肠,妈妈就负责鸡蛋和小薄饼。同时,她还给他讲了一个梦。

梦里,她一路向河边走去,不知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她来到河边,只见水面如镜。“水面斑驳的蓝色简直难以想象,只有当油画在潮湿的阁楼上搁久了,才会有这样的画面。”她停下来看着他,这时他们已经坐在饭桌边,准备用餐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雅各布?”

他点点头,尽管他其实并不太懂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