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炼金术(第15/18页)

我站在马路边的一个邮筒前,看着一双陌生的手将邮件塞入信筒。而韩冰,我的妻子,此刻已在传达室里打完了电话,重新出现在铁栏杆门边。

她不时地看一下手表,焦急地跺着脚。这一方面是因为她要等待的那个人迟迟不来,还有一个可能,她突然想起要上厕所……当然,她不会仅仅是因为感觉到要撒尿,而向公寓里的一个朋友求助。

大约又过了两三分钟,当我从食品店买了一包烟回来,韩冰已经离开了那儿,门前一片阒寂。她的那辆黄色自行车停在了门房边的樟树下。

显然是因为心慌意乱,或者过于兴奋,她的那辆车忘了上锁,钥匙圈上的红色尼龙小金鱼在风中栩栩如生……我将自己的那辆车和它停在一起,心脏突突地狂跳起来:我仿佛看见韩冰的脸和一张陌生的面孔交叠在一起,在树篱间闪闪烁烁,在喷水池的彩虹中时隐时现,在蓝白条遮阳布下的窗前渐渐黯淡,终至模糊不清……

保安人员对我的询问显得很不耐烦。这当然不能怪他,因为我既要打听韩冰的去向,又要考虑掩饰一个“盯梢者”的尴尬处境,我的询问实际上很不得要领。

临走前,我和韩冰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我骑走了韩冰的那辆自行车,而将自己的那辆留在了树下。

这时,经过多次酝酿和反复,暴雨终于不可阻挡地倾泻而下。在飒飒的雨声中,我想象着韩冰从公寓里出来,在那辆自行车前满心狐疑、不知所措的样子,不由得嘿嘿笑了几声。

实际上的情形也就是这样:当晚,韩冰一回来就把我从床上推醒了,她的头发湿漉漉的,不住地往肩上滴着水。

“操他妈——”她脸色阴郁地坐在床边,“早晨我出去的时候,明明记得……”

我装出刚刚睡醒的样子,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真见鬼……”韩冰说,“我是骑着自己的车去公司加班,可下班后却看见你的车停在车棚里……”

“你一定是拿错了车钥匙……”

“不可能,”她呆呆地望着我,“去公司的途中,我还修过一次车,我亲手将一枚铁钉从车胎里拔了出来……”

“这恰好可以说明,人的记忆最终是靠不住的。你误以为……”

这会儿,我真的困了,和韩冰说着话,不知不觉地就进入了梦乡。半夜里,韩冰又醒过来一次,她像是被梦中的什么事吓着了,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

“咦——我明明记得……”

粉刷一新的……

粉刷一新的道观就矗立在一片山坳中。梨树和竹林只使它露出一段南墙,几层屋顶,而金殿前的一所小学却无所遮拦。身穿工装服的宣传干事正用油漆往墙上写字,他写完了“寨”字的最后一笔,后退几步,将脑袋歪向一侧,孤芳自赏中又有几分遗憾。

在空旷的篮球场的边缘,早已抵达集市的小贩们亮出了他们待价而沽的各种货色:鸟笼、竹篮、佛龛、八角香、铁锅、镰刀、泥哨、铧犁、牛鼻圈……

杨福昌将杨迎领到了一个卖花布和头饰的地摊前,替她买了一方蝴蝶结,几枚发卡。随后,他匆忙之中向杨迎交代了几句,两人就此分了手。

我们立刻调整了分工:由我和刘胜利跟踪杨迎,朱国良带着德顺和另外几个人撵上杨福昌。朱国良说,杨福昌使出了金蝉脱壳之计,其目的是为了转移我们的视线……

杨迎的那顶草帽在人群中漂浮。她一边朝前走,一边回过头来朝我们张望。刘胜利一声不吭。我们都在为可能错过杨福昌与台湾特务接头的场面而暗自忧伤。

我的眼前浮现出将要出现的一幕:杨福昌鬼鬼祟祟地来到道观北侧的一棵银杏树下,从怀里抽出一本书,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透过眼镜上方的空隙,他不安地打量着从树下经过的每一个人……不一会儿,安东尼奥尼身穿马褂,从附近的一个竹林里走了出来,他的手里也拿着一本书。由此可以推断,他似乎已经在暗中窥探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