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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塞莫尔的‘致命关注’吗?致命关注他的责任,”杰里说道,“被责任完全吸引。他可以在他想的任何地方打球,他却到乌普萨拉,因为父亲要他离家近些。巨人队给他一份双薪合同,有一天还可以和威利·梅茨队打球——可他却到中央大街为纽瓦克女士皮件公司工作。我父亲让他从制革厂干起,把他放在弗雷林乌森大街一家制革厂干了六个月。每周六个早晨五点钟就起床。知道什么叫制革厂?制革厂就是狗屎堆。还记得夏天的那些日子?强风从东边吹过来,硝皮的恶臭弥漫威夸依克公园,笼罩在整个社区上空。啊,他从制革厂毕业,塞莫尔做到了,壮得像头牛。父亲又让他在缝纫机前待了六个月,塞莫尔目不斜视、专心掌握那台该死的机器。给他一只手套的皮料,他能缝制起来,比那些缝纫工干得更好,还只用一半的时间。他可以娶到想要的任何美女,但还是和美貌的德威尔小姐结婚。你应该见过他们。迷人的夫妻。他们俩到美国各地旅游时总笑容满面。她是天主教后代,他是犹太教后代,一起到里姆洛克老街去养一群小面包后代。可他们得到的是那个该死的孩子。”

“德威尔小姐怎么啦?”

“他们住的房子没有哪一间好,银行的存款不管多少都不够。他让她去从事养牛,搞不好,让她办苗圃,也不行,他带她到瑞士请世界上最好的美容师整容。不是弄得像五十多岁,而是这女人想的四十多岁的样子,所以他们艰难跋涉到日内瓦让曾给格雷丝公主做过的那位来给她整容。他要是在双优球队日子会好过些;要是在凤凰城和某个女招待胡来,到马德亨斯打一垒,也会混得不错。那该死的孩子!她口吃,你知道。因她口吃,她要报复大家,就引爆了那炸弹。他送她到语言矫正师那里去,到诊所,看心理医生。为了她,他有干不完的事。可回报呢?嘭!这女孩为什么要恨她父亲?这位伟大的父亲,这位真正了不起的父亲,英俊、和蔼,有责任心。为什么她与他相去甚远?我们自己那可笑的父亲怎么养出这样一位杰出的父亲,而他却生了她?有人告诉我是什么原因引起的。是要分离的遗传需求?所以她不得不离开塞莫尔到切·格瓦拉[27]那里?不,不对。引起这些,使这可怜的家伙被置于自己生活之外的毒素是什么?他一直从外面窥视自己的生活。他命里的搏斗就是埋葬这东西。但他能行?怎么干?能指望一个像我哥那样魁梧、可爱、讨人喜欢的傻子去对付这颗炸弹?某一天生活开始嘲笑他,就再不会停下来。”

我们就谈了这些,这是我从杰里那能听到的——要知道多一点就只好自己想办法啦——因为这时一位身材娇小、头发灰白、身穿褐色便服的女士走过来做自我介绍。而杰里这人天生就不会在有第三人出现时能待上五秒钟,所以向我玩笑般地示意后便消失了。当我后来去找他时,听说他早走了,去纽瓦克乘飞机回迈阿密。

我写好他哥哥后——这是我接下来的几个月要干的事:连续六小时、八小时,有时十小时去想瑞典佬,与他交换孤独,占据这个和我几乎完全不同的人物,消失在他体内,日夜揣摩这位明明空虚、天真和朴实的人,再现他的崩溃,把他这个我生命中最重要的角色描绘出来,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就在我将改掉那些姓名、把突出身份的标志掩盖起来前,我有一种业余作家的冲动想给杰里送一份草稿,听听他的意见。我打消了这念头:我写作和出版到目前差不多有四十年了,所以知道应该怎样办。“这不是我哥,”他一定会告诉我,“一点也不像。你误解他了。我哥不会那样思维,不会那样说话”等等。

是啊,现在杰里可能早已从葬礼后突然使他陷入孤寂的那种客观现实恢复过来,当时那种怨恨使他成了医院里人们不敢与之交谈的医生,因为他也从不出错。而且,还不同于大多数有成为众人楷模的亲人去世的人,杰里·利沃夫只会因为我没能像他一样抓住瑞典佬的悲剧实质感到好笑,却不会发怒。很有可能:杰里心里厌烦、嘲笑般地翻弄我的草稿,一项一项地带给我坏消息。“那妻子一点不像这样,孩子也不是那样,连我父亲都弄错了。我没说过你引用的那种话。但是,伙计,不提我父亲就如同谷仓少了一堵墙。娄·利沃夫是头畜生,伙计。这家伙不中用。那一个很有魅力的家伙,另一位是和事佬。不,与我们所知的相差十万八千里。我们手里有剑,老爸暴跳如雷、订下规矩,就这么回事。不,没什么相似之处……比如这里,说我哥有心计,通晓事理。书中这人对失败很明智,而我哥认知上有问题,这丝毫不像他的思维,他没有这般理智。耶稣啊,你甚至还给他一位情人。完全是判断失误,祖克。绝对离题了。像你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捣腾出这般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