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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拼命干活,全靠她自己,她得注意母牛下崽,牛犊不会吃奶的话,她就用带奶嘴的塑料瓶教,还要给母牛添加饲料,然后赶回牛群。要修围栏,她只好雇个工人,但是打草包时她也一起干,那十八万两千包草使它们度过冬季。她喂养了“康特”多年,有个冬天它走丢了,她勇敢地四处搜寻,花了三天她把树林仔细梳理了一遍,终于在沼泽中的一个小岛上发现它。把它弄回牛棚非常艰难。多恩自己才一百零三磅重,五英尺二英寸高,可康特大约重两千五百磅,这身体很大的漂亮牲口眼睛周围有大块的褐色花斑,由它配种生下的牛犊大家最喜欢。多恩留下所有公牛犊,养大后卖给其他养牛户,他们再给自己牛群配种。她也不常卖小母牛,若卖的话很多人想要。康特的后代赢得一年又一年的全国大赛奖,那笔投资已赚回了好多倍。但当时康特的腿扭伤了,陷在沼泽里动弹不得,水冰冷刺骨,它肯定是把腿陷进洞里了,周围全是树根。它明白要离开这小岛还得穿过泥浆地,所以就放弃了。等了三天多恩才找到它。她带着狗和梅丽,想用缰绳把它拉出来,可是它伤得太厉害,不愿站起来。她们回去拿来一些药丸,给它灌下可的松和各种东西。她们在雨中和它一起待上几个小时后,才又开始移动它。她们不得不拉着它穿过树根、乱石和很厚的垃圾堆。它走走停停,狗在后面赶,她在大声叫,它又会走几步,这样持续了几个小时。她们给它套上绳索,它却摆动那长着漂亮眼睛、全是卷毛的巨大牛头,拉动绳索将多恩和梅丽两人“嘭”的一声扔向一边!她们爬起来从头再干。她们带着粮食,它吃后又走一段路,总共花了四个小时才将它弄出丛林。平时它总在前面领路,但是现在伤得很重,她们只好走走停停才能将它弄回去。瑞典佬看见自己娇小的妻子——一位只要愿意,单凭漂亮脸蛋就行的女人——和他的小女儿,浑身湿透、全是泥浆,牵着公牛从牛棚后面被雨水冲刷过的田野中冒出来,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情景。他想道,“好吧,她很幸福,我们有梅丽也够了。”他不是一个热心宗教的人,但在当时他感谢上帝,大声喊道,“光辉洒在我身上了。”

多恩和梅丽差不多又花了一个小时才将公牛弄进牛棚,它在干草中躺了四天。请来的兽医说,“你们不可能治好它,我所能为你们做的是让它舒服些。”多恩用桶给它喂水,还拿来食物。有一天(梅丽常把这个故事讲给到她们家的人听)它想道:“啊,我全好了。”于是,站了起来,到外面游荡。它没把自己的伤当一回事,也就在那一天它爱上了那匹老马,两个形影不离。那天他们要把康特送走——到屠宰场——多恩哭起来,她不住地说,“我不能这么做。”他劝道,“你必须这样。”他们把它送走了,让人惊奇的是(用梅丽的话讲)它在走的前一晚又让一头母牛怀上了,算做它的离别留念。生下的小母牛眼睛周围也是一圈褐色斑点——“它在周围撒—撒—撒下褐色的眼睛”,那以后他们喂养的公牛都不错,但再也没有哪一头能和康特相比。

难道这就是她为什么对人们讲她憎恨这幢房子?现在他肯定是个更加陌生的伙伴,她比以前也虚弱得多。他还算幸运,毫无疑问他不应该承受那么多——她只要有什么要求,他都顺从。如果他还能承受,而她不能的话,他也不知道自己除了顺从之外还有什么办法。那就是瑞典佬所知道的做男人的唯一的方式,特别是像他这么幸运的人。从最早开始他便觉得,忍受她的不满要比控制自己的怨气难得多。她的不满情绪似乎完全剥夺了他的自我——只要他承接了她的怨气,就会束手无策。三心二意地应付是不够的,对她的要求他必须投入整个身心,他从来都不能让自己背离默默献身的宗旨。即使所有事情都摊到他头上,即使大家向他索取工厂里或者家里的东西,他都一如既往,努力使大家满意——迅速地处理供货商的琐事、行会的索取、客户的投诉;应付变幻莫测的市场和海外难题;还必须满足口吃的孩子、具有独立意识的妻子和本已退休可是动辄就发怒的父亲的过分要求。他根本没有想过,对他的这种非人的野蛮的使用总有一天会将他耗尽。他就和他脚下的那块土地一样,不会那样去思考。他似乎从来都不清楚,甚至在疲惫的时候,他还认为自己的局限性并不完全令人讨厌,他不将自己看成一幢一百七十年的石头房子,泰然地用橡木房梁承受巨大的重压。他是某种更为短暂和神秘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