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簪 天河倾 十五(第7/8页)


话已至此,李舒白看着对面脸色极为难看的皇帝,唇边甚至出现了一丝淡淡的笑意:“陛下,看来七弟之死,就中实在有太多疑点,臣弟注定不能就此糊里糊涂地为七弟抵命。”
皇帝手按几榻之上,从口中慢慢挤出数字:“你想…怎样?”
“臣弟不才,天下之大,信我者亦应有一二。臣弟虽身在此处引颈就戮,但陛下得给天下人一个心服口服的罪名。否则,天下万民必将洞悉其中真相,到时,怕是会引发朝野议论,徒增麻烦。”他淡淡说完,不再开口,只望着面前的皇帝,等待他的回应。
一室安静中,窗外水风骤起,乱花回聚,涟漪微微。
任由落花如雪,他坐在皇帝面前,身形不变,甚至连表情都没变过,依然是那样沉郁平静。
而皇帝的面容,则更加难看,甚至泛出一种铁青的颜色。他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额头有点点细汗冒了出来,连身体都无法抑制地微颤了一下。
见他如此痛苦,李舒白便起身要帮他轻按太阳穴,说:“陛下有疾在身,又何必亲自照临臣弟?让人通传一声,召见便可。”
皇帝按着头低低呻吟,将他刚刚碰到自己太阳穴的手一把打开,虚弱地朝外面叫:“逢翰——”
他声音既轻,也未提起气息,但本应远避在外的徐逢翰却立即奔进来了,一见皇帝这个样子,赶紧从袖中取出药瓶,给皇帝倒了两丸丹药,以茶水服下。
李舒白冷眼旁观,等徐逢翰扶皇帝在榻上倚坐,他才走到徐逢翰身边,低声问:“陛下龙体欠安,你为何不劝阻陛下出宫事?”
徐逢翰苦着一张脸,说道:“夔王殿下,陛下关心王爷您,早就要召见王爷询问此事。然而宫中人人劝说陛下,王爷被禁足于此,又民怨极大,陛下过来看顾甚是不宜。因此陛下才瞒过宫中所有人前来看望王爷,实是兄弟情深,老奴又如何劝阻得住啊!”
李舒白望着榻上扶额皱眉的皇帝,轻叹一口气,也不再说话了。
直等皇帝这一阵头痛过去,徐逢翰才小心问:“陛下,是否要起驾回宫?”
皇帝以几不可见的幅度,点了一下头。
李舒白平静无波地朝他一躬身:“臣弟恭送陛下。”
黄梓瑕屏息静气,等到皇帝离开许久,也未能动弹一下。
直到李舒白走进耳室来,在她旁边坐下,她才恍然长出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湿了薄薄一块汗迹。
李舒白轻拍她的肩,低声说:“陛下杀心已起,你赶紧回去吧,以免徒惹麻烦。”
黄梓瑕抬手握住他的手臂,颤声问:“那你呢?”
“我都说了,我在此处引颈就戮,坐以待毙。”他抬手回握住她的手掌,轻轻地与她十指交缠,脸上又露出那种似有若无的笑意,“我若跑掉,那么天底下人人都说我是杀害鄂王的凶手了,就算活得一条命,可我名声受污,七弟莫名惨死,又有何意义?”
黄梓瑕凝望着他恬淡而坚定的面容,不由得问:“真相,难道比性命还重要吗?”
李舒白不由得笑了出来,他抬手抚抚黄梓瑕的额发,笑问:“天下第一女神探,怎么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黄梓瑕咬住下唇,默然点了点头,说:“你说得对…无论真相是什么,无论幕后黑手的势力有多大,我所能做的,始终只有追寻真相,还地下的鄂王殿下一个安宁。”
“何况,此次真相如何,还关系着我的安危,不是吗?”他笑着凝望她,想想又有点遗憾地摇摇头,说,“其实你在王蕴身边,也算是比较安全的一个选择。毕竟,如今你要面对的力量,比你所想象的,更为强大百倍。”
“我并不害怕。其实当初在离开蜀地时,我一个人北上长安,追赶你的脚步,那时候我就想过了——”黄梓瑕托着下巴,靠在窗口望着外面落花如雪,又回头看一看李舒白,看着他凝望自己的幽深眸子,慢慢说道,“那一步踏出,这辈子,我便再也回不了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