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八章(第5/11页)

客栈伙计伊波利特过来接过缰绳,一瘸一瘸地拖着条跛腿,把那两匹马牵到金狮客栈的门廊下面,许多乡下人挤到那儿观瞻马车。一时间鼓声大作,炮声轰鸣,宾主鱼贯登上主席台,在乌德勒支(4)红绒坐椅上就座,这些椅子都是迪瓦施太太借出来的。

这些人的模样都是相仿的。肌肉松弛、肤色浅黄的脸被太阳一晒,有些近乎褐色,就像甜苹果酒的颜色,蓬松的髯须簇在浆过的高硬领上面,白色的领饰打成炫目的玫瑰花结。背心一色是丝绒面料,交叉式圆翻领式样;挂表细长的饰带梢头都荡着个椭圆形玛瑙印章;人人都双手贴在大腿上,小心翼翼地叉开双腿露出裤裆,还不曾下过水的裤料光头十足,比脚上厚实的皮靴还要亮些。

有头有脸的夫人们坐在门厅廊柱中间,一般人等则都在对面,有的站着,有的坐在教堂坐椅上。原来,莱蒂布德瓦从牧场那儿搬来的椅子,全拿到了这儿,他甚至还分秒必争地跑回教堂又搬来一些,可给他这么一倒腾,通道着实弄得拥挤不堪,要挤到主席台的那把小梯子跟前,还真得费点周折。

“依我看,”勒侯先生说(冲着路过他跟前去就座的药房老板),“那儿得竖两根威尼斯式立杆,挂些时新服饰之类既不失严肃又绚丽招眼的东西,那样看上去就漂亮多了。”

“那当然,”奥梅答道。“可有什么办法呢!全是镇长在自作主张。这个可怜的迪瓦施,他可没有多少鉴赏力;至于说到艺术禀赋,那就压根儿谈不上喽。”

就在这时,罗多尔夫挽着包法利夫人走上镇公所二楼,步入议事厅,一看里面没人,他说不如就在这儿看评奖场景,可以清静些。国王胸像下面有张椭圆形会议桌,他过去拿了三个凳子,搁在一扇窗子跟前,然后两人并肩坐下。

主席台上起了一阵骚动,先是长时间的交头接耳,接着又是一番磋商。最后,参议员先生站了起来。现在有人已经知道他名叫利欧万,于是这个名字沸沸扬扬地在人群中传来传去。他拿出讲稿检查页码,把眼睛凑在上面看清楚了,方才开口说道:诸位先生,首先请允许我(在向你们阐述这次会议的宗旨以前,因为我相信,这种感情想必会是我们所共有的),我是说,请允许我向最高当局,向政府,向君主表示应有的敬意,先生们,我们至尊的君主,这位万民拥戴的国王,为国家繁荣昌盛、黎民安居乐业殚精竭虑、日夜操心,并且亲手坚定而英明地把握国家航船的轮舵,引导我们在风急浪高的大海里历尽艰险,勇往直前;同时他也教导我们,要像重视战争那样重视和平,要充分重视工业、商业、农业和艺术。

“我得往后挪一下,”罗多尔夫说。

“为什么?”爱玛问。

正在这当口,参议员猛地拔高了嗓门,慷慨激昂地说道:先生们,国人纷争、血染广场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业主、商贾乃至工匠在深夜的酣睡中猛然惊醒、被大火的警钟声吓得胆战心惊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鼓吹颠覆王国的异端邪说猖獗一时的年头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因为他们在下面能看得到我;”罗多尔夫接着说,“随后就得花上十天半个月去作解释,而我又本来就名声不佳……”

“哦!您是在说坏自己,”爱玛说。

“不是这样,我的名声是够坏的,一点不假。”

参议员还在往下说:

可是,先生们,倘若暂且把记忆中这些悲惨的场景撇在一边,展望一下我们壮丽祖国当前的局势,我又会看到怎样的图景呢?到处是商业和艺术欣欣向荣的景象;到处是新辟的交通干线,如同国家肌体增添了众多动脉;制造业的各大中心重又充满活力;宗教更深入人心,慰藉着每一颗心;我们的港口装卸繁忙,我们重振了信心,总而言之,法兰西赢得了新生! ……“其实,”罗多尔夫接着刚才的话头说,“从世俗的眼光来看,他们也许也有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