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八章(第8/11页)

利欧万先生重新落座;德罗兹雷先生站起身来,开始做另一个演讲。与参议员的演讲相比,他也许显得华彩有所不足,却以一种更为实际的风格见长,也就是说,他的演讲学识更专,立论更高。因此,演讲中少了些对政府的颂扬;宗教和农业则占了更多的篇幅。他论证了两者相互间的关系,以及它们对文明的始终不渝的促进作用。罗多尔夫则跟包法利夫人谈起了梦、预感和吸引力。演讲者追溯到人类社会的蒙昧时期,描述了那个蛮荒时代的人们怎样栖居在森林深处,采食栎实为生。从那以后,人类才渐渐脱离兽皮,织布为衣,耕田种地,栽植葡萄。这究竟是不是好事,在这种进化过程中究竟是否弊大于利呢?德罗兹雷先生提出了这个问题。罗多尔夫则从吸引力渐渐谈到了意气相投,就在那位主席先生援引辛辛纳图斯(5)如何扶犁耕地,戴克里先(6)如何莳种白菜,以及中国皇帝如何将播种期定为新年伊始的例证的时候,这位年轻人向少妇解释了这种难以抵御的吸引力是如何由前世的缘分而定的。

“就说我们吧,”他说,“我们为什么会相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机缘?这想必是我俩特定的气质在吸引着我们,让我们走到一起,就像两条河穿越遥远的时空,终于汇合到一起来了。”

说着他捏住她的手;她没有抽回去。

“精耕细作综合奖!”主席高声说道。

“比如说,我不久前上您家去的那会儿……”

“授予坎康普瓦的比内先生。”

“我怎么知道以后会跟您作伴呢?”

“七十法郎!”

“有多少次我都想走了,可最后我还是舍不下您,留了下来。”

“厩肥优胜奖!”

“正如今儿傍晚,明天,以后的每一天,我这一辈子,都要留在您身旁一样!”

“授予阿盖依的卡隆先生,金牌一枚!”

“因为我在别人身上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令人倾倒的魅力。”

“授予吉弗里-圣马丁的班恩先生!”

“所以我会永远记住您。”

“美利奴公羊……”

“可是您会忘记我,有一天我会像个影子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的。”

“授予圣母堂的贝洛先生……”

“噢不!我在您心里,在您的生活里,还是会有一席之地的,是吗?”

“肉猪良种奖,并列授予勒埃里塞先生和居朗布尔先生;六十法郎!”

罗多尔夫握着她的手,觉得这只手热乎乎地颤动着,犹如一只被捉住的斑鸠想要飞出去;可是,不知她是试着抽回这只手,还是对另一只手的轻按作出反应,她的手指做了个动作;他大声说道:“哦!谢谢!您没有拒绝我!您真好!您知道我是属于您的!让我看着您,让我把您看个够吧!”

一阵风从窗口吹进来,桌上的薄毯起了皱,下面的广场上,村妇们宽大的女帽飘了起来,宛似一群白蝴蝶在振动着翼翅。

“油菜子饼应用奖,”主席还在往下宣读名单。

他愈读愈快:

“人粪施用奖,——亚麻种植奖,——排水引流奖,长期租赁奖,——雇工劳作奖。”

罗多尔夫不再作声。两人相对凝望着。发干的嘴唇被一股强烈的欲火烧得颤动不已;两双手都变得柔软而乏力,自然而然地让手指紧贴在一起。

“萨斯托拉盖里埃尔的卡黛丽娜-尼凯兹-伊丽莎白·勒鲁,表彰她在同一农庄任雇工达五十四年之久,银牌一枚——奖金二十五法郎!”

“她在哪儿?卡黛丽娜·勒鲁!”参议员又重复一遍。

她还是没有露面,只听见传来一阵低语声:“去呀!”

“不。”

“往左走呀!”

“别害怕!”

“嘿!瞧她有多傻!”

“她到底在哪儿?”迪瓦施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