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3/3页)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我从来没遇到这样的情景,简直无话可说。他们反而要深深地感激我,感激一个愧对他们的人。我再也听不下去,只想快些去东间屋里。

那扇门关得严严的,怎么叫也不开。老人在屋里急得跺脚,大概要给我开门,鼓额就在里面大声喊着阻止。我站了一会儿,说:

“鼓额,是我,你不让我见你吗?”

老人在里面小声呵斥:“不懂事的孩儿,东家来哩!不懂的事孩儿!”

我听见鼓额对父亲小声哀求:“爸,别哩。爸,别开啊!”

我又站了一会儿。门终于被打开了。

老人满脸都是歉意,一迭声地埋怨自己的女儿——鼓额蜷曲在炕角,这时不知怎样对待我才好,全身抖着,大口大口地喘息……她喘得说不出话来,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

“好孩儿莫哭莫哭,见了东家好哭吗?”

我走近一些,看着她伸手梳理脏乱的头发——我从未见她的头发乱成这样。她的头发总是梳得那么光滑,先是用一个皮筋儿或是花手绢、后来又用那个粉色的发卡扎成一束。我看出,尽管她自己不停地擦,头发上这会儿还是沾了泥土,仔细些看还有一丝血迹。她的嘴唇那儿破了,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痕。我拍拍她颤抖不停的后背,她一下捂住了脸,任我说什么也不再抬头。

她哭着,抖得那么厉害。我拍打她,安慰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我很少像今天一样不知所措。我用力地忍住了。后来我不停地说着,却不知在安慰自己还是对方。

渐渐,她停止了泣哭,身子也平静下来。可她并未抬头,那双小手紧紧地按在脸上,口中喃喃:“宁伽哥,我走时没有告诉你,谁也没有告诉。我怕你们看了我的模样会厌弃——我就,我就一口气跑回家来了……”

我点点头:“大家急坏了。不要紧,一切都过去了,你回家了就好,这下就好了。”

这时候老人在一边说:“不懂事的孩儿啊,多不懂事!愁死我了,这孩儿该揍哩!”他这样说着,口气却越来越缓,几乎是退出了这间屋子,然后把门轻轻合上——我听见两个老人在西间屋里高一声低一声地议论,不断重复一句话:“恩人哪!真是恩人哪……”

我开始询问事情的原委,鼓额抬起头:“没有怎么,我挣开了,我跑开了……”

“他是怎样一个人?你以前见过没有?”

“没有,我不知道……”

“鼓额,不要紧,以后我们会好好保护你的。这个家伙胆敢踏进园子一步,四哥的枪就饶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