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春天(第4/24页)

那个时候,我已经与马一起度过了很多时光,有些其实并不容易,给马套上挽具仍然让我吃不消。我日复一日挣扎着将七十磅重的皮革和颈轭的一团乱麻举起来,放在马背上,而每天我都会打败仗。我可以将我的手绕过尻带和马鞍,每只手抓住一个颈轭往下拉,我曾经看到吉姆·库珀这样做。我还可以把颈轭搬到马的旁边,将它高举过头顶,沿着马肩隆一寸一寸地往前推。但是挽具其他的部分别扭地压住我的脖子,切断我向头部输送的血液,我会晕头转向,不得不从头再来,每一次胳膊都会疲惫不堪。我不喜欢让马克来帮我,以他的身高和力量,可以轻易举起挽具,放在马背上,就好像挽具是用细绳做的一样。我会用半个小时损伤我的脑细胞,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之后才会去找马克,而他坚持说这只是技术问题。

挽具戴上之后,麻烦并没有结束。我再一次因为自己的傲慢受到了打击。我这一辈子都在骑马,青春期的大部分时光都在谈论马,或者阅读与马相关的文章,或者思考与马相关的问题。我认定所有骑马的技能和知识都可以天衣无缝地转移到役马上来,我只是从骑马者转变为役马者,从骑在马上转变为在后面驾驭。我是这么看的,马克有种植的经验,我有与马相关的经验,所以我们是一个精诚合作的小团队,没有理由不全心投入放手一搏,在第一个季度实现从无到有、积少成多的飞跃。我们在第一个冬天筹划蔬菜田的时候,计划垄条之间的距离是四十英寸。这个细节并不算重要,但是一旦付诸实践,就要强迫自己在整个季节仅仅依靠马力,因为拖拉机轮子无法适用于这样的间距。

当马克问我,我们能不能这样做的时候,我说可以,但也感到隐隐担忧——我已经出了几次小小的事故了。有一次我忘了把绳子系在山姆的嚼子上,就那样一直走到谷仓院子里,直到我无法让他跨过马车的辕杆时,才发现这一问题。还有一次,我让戴上挽具的马后退,走出马厩,正当我戴上手套准备驱赶他们走出谷仓的时候,我只能无助地看着希尔弗转过他的大屁股,与山姆面对面,山姆吓坏了,冲着我这边后退。在这种情况下,我手中的缰绳已经没有用了,只能凭运气了。幸好我运气不错,及时赶到马头处,趁他们还没有把嘴撕裂或者被绳子缠绕吓到自己的时候,让他们回到原来的位置。在那之后,我们加上了一根链条,挂在两匹马的后面,宽松地将他们的屁股连在一起。我们从一开始就应该采取这一安全措施的。

一旦他们被套上,我就发现他们比我在盖瑞家驱赶他们的时候更急躁。在寒冷的早晨,山姆总是使劲扯着嚼子,我的胳膊疲惫不堪。当我们停下来,把东西搬上马车的时候,我很难让他们平静下来,老老实实地站着。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是他们还没适应新家,但现在我知道,是我自己缺乏经验,而且犯了一系列错误——有一些是愚蠢的大错,但大多数都是判断失误——使得两匹马对我失去了信任,我们每出去一次,他们对我的信任就流失一些。他们开始怀疑我是否能够胜任,老实说,我也怀疑自己。那时候其实我应该停止跟他们一起干活儿,让自己在一个经验丰富的役马者手下做一两年的学徒,但是在那个时候,这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我们没有钱了,而且我们需要种植当季作物,这已经迫在眉睫,所以我只能假装可以胜任,并且尽量往好处想。

自从马来到我们的农场,我便每天套上马,去拉木头、拉干草或者拉粪,去做我能想到的任何事情,以此在种植季节到来之前积累经验。我认真研习马的行动方式,喜好憎恶,还有工作习性。山姆是一匹追求卓越的马,咬住嚼子,挺胸抬头,总是赶在希尔弗前面几英寸。我把山姆套在一辆马车上,把我们的垃圾运往垃圾堆,而我们刚刚上路,他就迈开大步,扬起脖子,就好像参加游行一样。我觉得他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是轻快、敏捷、骄傲的,是一匹阿拉伯马,或者一匹纯种马,绝对不是窄胸老迈的役马。但是他无论从事多么卑微的工作,都会尽职尽责,心甘情愿。希尔弗与山姆相反。他非常强壮,肌肉结实,脖颈就像打了类固醇的后卫球员,但是有些落后。如果我不小心谨慎地拉住山姆让他走慢一点,不驱赶希尔弗加快速度,希尔弗就会越来越落后,直到平衡器靠在马车上,他的拖曳绳索变得松弛,而山姆不得不拖动所有的重量。希尔弗最喜欢的步伐是缓慢沉稳的,但是如果他愿意,便可以拖动整个世界的重量。我第一次目睹他的能量,是在我们把他套上一辆旧马车,把劈的木柴运出树林的时候。那天树林里湿乎乎的,载重的马车陷进了一片半冻结的泥淖,几乎陷到了轮轴部位。我只有几个星期的役马经验,还不知道他们可以拖动多大的重量。而这次,我将了解希尔弗的专长所在,他天生就擅长做这样的事。他的耳朵向后翻,仔细倾听,而我让他们开始拖曳马车的时候,我看到希尔弗收紧了优美的肌肉,伸出强壮的肩膀套进颈圈,集中精神,站稳脚跟,努力往前拖,直到马车摇晃着摆脱了泥淖。只要希尔弗在,我们就根本不需要卸下马车上装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