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差日本酱油比中国酱油要贵十倍以上(第3/5页)



“我欢喜在客厅里用中国家具。在纽约把它们找齐了,真的不容易。但是,你知道,我除了爱旅行以外的爱好是什么?就是去找老式的中国家具。我喜欢它们的情调。”婶婆对范妮说,“将它们换一种摩登的风格摆放起来,最让人舒服。这是我从维也纳的青春艺术风格里面学来的。你晓得我年轻的时候常常做什么?我常常在家里自己把家具摆来摆去,就我一个人,像苦力一样工作。但我最享受摆出一个新风格的乐趣。”

范妮一点也没有想到,婶婆是这样的人。

沙发前的嵌骨茶几上,已经放好了几个细瓷的小碟子,里面放着黄油曲奇,切成四小块的糖纳子,黑色的巧克力饼干,牛奶壶,糖缸,还有两套茶杯。这是专门为范妮准备的。“make yourself comfortable.”婶婆吩咐说。

婶婆家的沙发到底老了,一坐下去,就软软地往下陷,象在梦里从楼上堕下的感觉一样。范妮努力维持着端正的背脊,不把自己的头靠到软垫上去。她也要自己和婶婆的风度相衬。

婶婆打量着范妮,突然微微笑了:“你的嘴让我想起甄展。”

“真的啊。”范妮对婶婆笑,“我家都是这样的大嘴,象黄鱼。”范妮一边开自己的玩笑,一边紧紧地掐自己的合谷穴,想让自己的胃安定下来。

“甄展有没有告诉你,你其实长得更象你奶奶。”婶婆说,“你的手指长得像。她的手指最漂亮,所以她总是不停地买好看的戒指,吸引人注意她的手指。她是个city girl。”

这真让范妮吃惊,她张开自己的手看了看,她还一直以为自己和简妮的手都长得好,是因为像妈妈,因为爸爸和郎尼叔叔的手都像农民一样粗大,维尼叔叔的手长得像爷爷一样。原来自己像奶奶啊,她马上想到了爷爷对自己的疼爱。

“我们家的照片全部被爷爷烧掉了,怕被人抄去。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奶奶的样子。”范妮说。

“全都被你的爷爷烧掉了?”婶婆挑起她的眉毛,“他会做这样的事情?范妮是最喜欢照相的人,你爷爷也是最喜欢玩照相机的人,你爷爷为你奶奶照的相,还摆在百老汇大厦楼下的照相店橱窗里过,他把照片都烧掉了?”

“他怕别人来抄家。”范妮说。她想起爷爷,他从来都不说从前的事情,什么都不说,要是有人问起,像饶舌的维尼叔叔,他就是有本事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照样什么也不说。这也是为了怕家里的事情终于传出去,惹来灾祸吧。他也从不说奶奶的事。以至于家里所有的事情都是维尼叔叔告诉范妮的,而范妮常常怀疑那些事情是疯狂怀旧的维尼叔叔自己幻想出来的。

“我会为你找来看,我这里还有许多。”婶婆许诺说。

“你总晓得你的奶奶也叫范妮吧?”婶婆说。范妮想起爷爷的嘱咐,要是见到奶奶,一定要告诉奶奶,自己的名字叫范妮。奶奶1955年离开上海去香港,范妮1964年出生。原来自己叫范妮是这个原因,甚至连爸爸妈妈都没有告诉过自己。维尼叔叔会告诉自己的,但显然维尼叔叔自己也不知道。

这家里,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呢?范妮想。

“你见到过我奶奶吗?他们说你是最后一个见到奶奶的人。”范妮问。

“我在看唐人街过年游行的时候遇见她,还没有说两句话,人一挤,就散了。现在我才知道她是要避开我。”婶婆说。

“为什么她不想跟我们家联系呢,其实爷爷真的一直很想她的,不过他什么都没有说。就是我也是刚刚知道自己叫范妮,是为了纪念奶奶,维尼叔叔告诉我说,爷爷大概以为,那时候奶奶叫他申请到香港去,他没有申请,奶奶记恨他了。其实,当时上海的情况是,奶奶走了不久,申请到香港去,就越来越严了,好象你要叛国一样。要是勉强去申请,不要说不能批准,把柄也被别人抓在手里了。爷爷在造船厂这种要紧的部门工作,爷爷以为共产党会让他参加设计。”范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