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场 花好月圆(第6/15页)



墨脱会是在对面吗。善生。

不知道。很难判别。不过山脚下是有一座大桥,可以通过去。

差不多应该到了吧。前面还会有房子吗?

可惜路上也无当地人经过,不然可以给我们指一下方向。

那我们过桥吧。对面应该是有人的。

嗯。过去看看。

天晴好了半日,此时却又稀稀落落地掉下了雨滴。他们都渴望能够尽快地抵达目的地,能够换干燥衣服,烤火,有热茶和食物,得以休息。过桥之前,再次遭遇一处尚未定形的塌方,一边通过窄小的沙石小径,一边断崖面上的小石头还在扑扑地往下滚落,似随时都会有乱石洪流倾泻而下。连滚带爬,甚是狼狈。她只愿这是通过的最后一道鬼门关。这个让人惊魂不定的塌方几近摧毁她的意志。但是走过藤条大桥的时候,心里却有疑惑。桥的尽头立着石碑,上面写着德兴桥。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感觉前方等待他们的并不是墨脱。

又是一段持续约一个小时的上坡路。快接近村子的时候,遇见一个当地人。询问的结果在意料之中:他们走了错路。此地是德兴。墨脱依旧在江的另一面。他们不该换道过江,应该沿着那条原路坚持到底。再走一两个小时,就可抵达墨脱。

她对他说,原来孩子们的数字概念与我们不同。他们说的三个小时,是当地人的速度,该说四五个小时还差不多。

那我们在此留宿,还是原路返回?

快速掉头。虽然耽搁了时间,但至少走三四个小时左右,还是可以抵达墨脱。

天色已经黑了。他说,想必会在夜色中走山路。

那也应该在今天抵达墨脱。

再次走过大桥。又再次穿越那个不稳定的塌方。在暮色深浓中重新走上沼泽遍地的崖边小路。天空的黑幕,仿佛是在瞬间,刷的一声就严严实实地拉上了。一片寂静黑暗。雨水却下大了起来。又冷又饿。体力因为三四个小时的误走,几近透支。茫茫黑夜和滂沱大雨,不会终止。森林此刻似乎凝聚着危险和野性的力量,是静静守候在黑暗中的野兽,发出潮水一般的喘息。山路依旧在曲折迂回地绕圈。她受伤而未曾愈合创口的脚已经麻木。踩出去的脚步虚弱无力。她第一次感觉到内心被击败。沮丧。茫然。焦灼。不知道目的地何时会出现。脚下一软,整个人滑倒在泥地上,一时竞没有力气站起来。

善生,我实在太累了。她的背贴着雨水流淌的烂泥山路,浑身寒冷而颤抖。她的声音已经崩溃。

他手里捏着的电筒,只能照亮前面十米左右的范围。他把她的背囊拿过去扛在自己的肩上,蹲下来抚摸她的头发,说,我们会走到的。如果在这里逗留,恐怕会有野兽出来。

我知道。我知道。她用手抱住自己的头,痛苦地喘息,说,请让我稍微歇息一下。我实在是走不动了。

他从背包里拿出用锡纸包裹着的最后一块巧克力,让她吃下去。又让她喝水壶里所剩不多的冰凉茶水。他说,我应该先单独跑到前面去看一看,也许会有人来接应我们,但是又不能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这样很危险。

不。我们在一起。不要分开。我喘一口气,就起来。

对不起,庆昭。他在滂沱大雨的微弱光亮之中,默默地看着她。

她用了忍耐的极限,支撑自己继续走路。沼泽湿地和倾盆大雨。两条腿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像断了线的木偶,不受控制,没有意识,只是动作机械地前行。筋疲力尽。

有一个瞬间,她以为自己是在一个梦魇里,无法醒来,被这黑暗的压力胁迫,没有丝毫出路。转过一个山坡,又一个山坡。隐约看到远处的田地出现手持电筒的路人,似乎正大声说话向这边走来。他奋力挥动手里的电筒,向他们打招呼,示意他和庆昭所处的方位。他们看到了,朝这边走过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穿越雨雾,高声地叫着,你们要去哪里?那是过路的当地人。他们互相扶持着,内心激奋,加快速度向前面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