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3/41页)

几个月过去,安东尼帕罗斯的这些习惯越来越变本加厉。一天中午,他平静地走出表哥的水果店,走到街对面,大庭广众之下对着恒丰银行大楼的墙壁撒尿。有时候,在人行道上遇见看不顺眼的面孔,他就会冲撞那些人,用胳膊肘和肚子推挤他们。有一天,他走进一家商店,拖走了一台落地灯,没有付钱。还有一次,他试图拿走他在一个玻璃展示柜里看到的一台电动火车。

对辛格来说,这是一段痛苦不堪的时期。他连续不断地在午饭期间陪安东尼帕罗斯去法院,解决这些违法行为。辛格变得非常熟悉法庭程序,他始终处于焦虑紧张的状态。他在银行里的存款都花在了缴纳保释金和罚款上。他竭尽全力,花光了金钱,为的是不让他的朋友因为诸如盗窃、公开猥亵以及攻击与打人这样的指控,而被送进监狱。

希腊人为之打工的那位表哥丝毫没有卷入这些麻烦。查尔斯·帕克(这是他表哥的名字)让安东尼帕罗斯继续留在店里,但始终绷着那张苍白的脸紧盯着他,却并没有做出任何努力去帮助他。辛格对查尔斯·帕克有一种古怪的感觉。他开始不喜欢这个人。

辛格生活在持续不断的混乱和烦恼中。但安东尼帕罗斯总是表情漠然,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的脸上依然挂着温和友善、软弱乏力的微笑。之前的那些年里,在辛格看来,他朋友的这种微笑中似乎有某种微妙而精明的东西。他从不知道安东尼帕罗斯究竟理解多少,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如今,在这个大块头希腊人的表情中,辛格认为自己发现了某种狡黠的、开玩笑的东西。他摇晃着朋友的肩膀,直至筋疲力尽,打着手语一遍又一遍地解释某些事情。但这一切都无济于事。

辛格身上所有的钱都花光了,不得不向他打工的珠宝店老板借钱。有一次,他没钱为他的朋友缴纳保释金,安东尼帕罗斯在监狱里待了一夜。当辛格第二天把他领出来时,他很不高兴。他不想离开。他很喜欢那顿晚餐:腌肉和浇上糖汁的玉米面包。新的住宿环境和狱友都令他愉快。

他们一直过着遗世独立的生活,以至于困境中辛格没有一个人帮他。安东尼帕罗斯则没有任何东西打扰他,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治疗他的恶习。在家里,他有时候会做一道他在监狱里吃过的新式菜,在大街上,谁也不知道他会干什么。

接下来,最终的麻烦降临在辛格的身上。

一天下午,他去水果店接安东尼帕罗斯,查尔斯·帕克交给他一封信。信中解释,查尔斯·帕克已经为他表弟做好了安排,要把他带到两百英里之外的州立精神病院。查尔斯·帕克利用他在镇上的影响力,已经安排好了所有细节。安东尼帕罗斯下周将离开,住进那家精神病院。

辛格把信读了好几遍,一时间大脑里一片空白。查尔斯·帕克隔着柜台和他说话,但他甚至都没有试图去解读他的口形并理解他的意思。最后,辛格在他一直揣在口袋里的拍纸簿上写下了一句话:

你不能这样做。安东尼帕罗斯必须跟我在一起。

查尔斯·帕克激动地摇了摇头。他不怎么会说英语。“不关你的事”,他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这句话。

辛格知道一切都已结束。这个希腊人担心有朝一日他可能要为自己的表弟负责。查尔斯·帕克对美语懂得不多——但他很懂美元,他很快利用自己的金钱和影响力把他表弟送进了那家精神病院。

辛格束手无策。

接下来的一周充满了狂躁的活动。他不停地诉说,一遍又一遍。尽管他的双手片刻不停,但还是有说不完的话要说。他想把自己心里所有的想法全都告诉安东尼帕罗斯,可已经没有时间了。他那双灰色的眼睛闪烁着光芒,敏捷而聪慧的脸庞显露出极大的紧张。安东尼帕罗斯懒洋洋地看着他,他的朋友不知道他真正明白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