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二:企鹅版序言(第2/7页)

博罗夫斯基在一个出售建筑材料的公司里找到守夜人和仓库杂役的工作。在那个时期,当然,青年人工作主要是为了得到一个工作卡,工作卡可以使他们免于被送到第三帝国去。实际上,维持生计是靠非法的或者半非法的交易。建筑材料不容易买到;黑市上的价格比规定价格高十倍。博罗夫斯基竭力挣钱糊口,同时在地下大学学习文学课程。他们在私人家里上课,为安全起见,分成很小的小组。在他所属的那个小组的十三个人中,今天只有五个健在。

他很早就开始写作。在一次关于英国文学的课堂讨论中,他翻译的莎士比亚《第十二夜》中的那段愚人歌引人注目。当然,他自己也是写诗的。一九四二年冬天,他发表了这些诗,印数:一百六十五本。

除了官方的内奸派日报和几种半黄色的周刊之外,在德国占领的波兰,没有一份波兰语期刊是合法出版的。但是,光是在华沙,每天就有几十种地下传单和西方电台战事新闻报出现。各种政治派别还发行了期刊,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审查”,印刷、分发、甚至拥有这种地下文献,都会被处以死刑,或者至少送往集中营。空前绝后的是,希特勒占领下的华沙是一个充满秘密出版发行的城市。期刊不仅来自政党和军事组织,登山俱乐部成员也发布地下年报,国际象棋爱好者出版一种地下月刊,评论近期棋局。

华沙也出版地下版本的诗歌。博罗夫斯基自己油印出版自己的第一本诗集。他在战后写的一本小说集里自嘲地写道:“油印本用来传播极其重要的无线电新闻和在大城市如何打巷战的良好建议(和图示),也用来印刷高雅的形而上的六音步诗歌。”他的诗集《大地的一切地方》以古典韵律预言了人类的毁灭。其主要的形象是一个巨大的劳役集中营。在这第一本诗集里,就描写没有希望、没有舒适、没有怜悯的世态。最后的一首诗《一支歌》,结尾像一个预言:

我们身后留下废铁

和子孙后代空洞的嘲笑声。

几个星期以后,博罗夫斯基被捕。他的未婚妻当时和他住在一起,那天晚上没有回来。她在友人的公寓里陷入纳粹设置的陷阱。次日,博罗夫斯基在全城寻找她,最后也到了这个公寓,也掉在陷阱里。当时他身上带着自己写的诗和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

他蹲了两个多月监狱。监狱位于华沙犹太人隔离区边缘。从牢房里他可以看到士兵向公寓扔手榴弹,放火焚烧街道对面一座一座的房屋。四月底,他随一批囚徒被输送到了奥斯威辛集中营。他们在他的手臂上打上集中营序数号码119198。他的未婚妻是随另外一次输送被带到集中营的。他们俩算是“幸运的”。在三个月以前,除了个别的情况,“雅利安人”不再被送往毒气室。从那个时候起,只有犹太人被大批毒杀。

起初,他的工作是扛电线杆子。后来他因为患肺炎而到了集中营医院。《石头世界》里的“一个真实的故事”的确是真实的。在这个医院里,他被丢在一张麦秆草垫子上;此前,博罗夫斯基在华沙监狱的难友“读《圣经》的男孩”,就是在这个垫子上患伤寒死去的。博罗夫斯基病愈后,被留在医院,干上了守夜人的轻活,后来还上课,当上了医务员。

在奥斯威辛,博罗夫斯基的“欧洲式教育”的第三章上演,同时还有他恋爱史的第二章。他的未婚妻被关在女营,住女营房,在奥斯威辛集中营附近的比尔克瑙。博罗夫斯基的友人和传记作者德莱夫诺夫斯基在关于他的著作《逃离石头世界》中,描写在奥斯威辛集中营日子的一章题名为“特里斯坦在一九四三年”,《在我们奥斯威辛》的故事中记录了二十世纪中期特里斯坦写给恋人绮瑟的书信,从奥斯威辛男营发到女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