酿酒师(第2/6页)

打眼一看,象兰在许多人眼里都是一个美人,光芒四射。也就是这样一个魅力魔女,一点一点毁掉了武早。她把那个酒城里无数的年轻男子带回家里,大大方方地介绍给武早,让其嫉妒、恐惧、央求,但就是无法放弃。

我曾到过他们家,一进那个小窝就闻到了一股说不出的怪味儿,好像这里的每一件家具都发散着一种癫狂的气息。象兰对武早的朋友十分热情,但她这会儿的笑容,在我眼中已流露出一种邪恶的任性。她当着我的面说武早:“就像我的孩子!”我瞧着她柔弱的身体,想你这个孩子也太大了一点。她说着,“武早在你们那儿是个风风火火的汉子,在家里是个孩子。武啊,武啊……”她叫起来。武早马上从一边跑回来,脑门上汗津津的,问:“干什么干什么?”她笑着:“以后过来要说‘到’!”武早马上点头说:“到。”他的样子毫无做作,我觉得惊讶又有趣。我以为这是他们之间一种特别的幽默吧,但总觉得怪异和别扭。

象兰只叫他“武啊”,与客人谈话时就让他坐在一旁,一只手时不时地搭在他的一头卷毛上,抚摸着,拍打着。她从侧面看着他,一时忘记了说话,闪闪的大眼对我示意什么——我不解其意,她就拍拍手说:“你看他刚才走神了啊,这个样子多可爱!我告诉你吧宁先生,我这辈子只看到这一个人会这样走神,他说走神就走神,然后,就是这副模样!他脑子里想了什么我可知道,那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酒、葡萄、外国娘们儿、声色犬马什么都有……”武早咕哝一句:“没有声色犬马。”她拍拍他:“逗你呢!老孩儿——”她伸手夹夹他的鼻子对我说:“他是我的‘老孩儿’,怎么样?”

我实在觉得不怎么样。我在想着他们结婚的年龄,觉得两人之间这样的嬉戏顽皮,既让人惊讶又让人讨厌。

象兰会在这时候突然就安静下来,然后回身取来一枝粗粗的雪茄,为他仔细地用切刀割去顶子,然后又点上,直看着他快活地吐出一口,这才高兴起来,说:“你们不知道,他这时候喜欢吸上一口。他喜欢吸这样的粗家伙。是吧‘老孩儿’?”

武早点点头。他两指夹烟,头歪向一边,把一口浓烟吐出来。她这时候突然泪水潸潸,怕我看见,只把头转向男人一边。

武早一个人来葡萄园时,越来越多地面对着架子上疯长的葡萄藤蔓,一个人喃喃自语。我常常被他这副样子吓上一跳,却不敢走近。看看那双大手吧,满是壮汉的力量。只可惜他对一个纤弱的女子毫无办法。

武早终于离婚了。他一开始好像很轻松的样子,但我知道这是装出来的。他心里压了一份可怕的沉重,正忍受煎磨呢。我估计得不错——不久之后他就再也没法硬挺下去了,人迅速蔫下来,来到园子里就长时间沉默不语。拐子四哥跟他讲话,他木讷讷的,好像一时认不出面前的人是谁:左右转动脸庞寻找着对话者……

“坏哩!坏哩!……”拐子四哥说。

理所当然,他的工作被停止了。公司领导来过我们葡萄园,对我痛惜地拍着手掌:“完了,一个人就这样毁了。我们公司损失大了。”

公司领导那时正琢磨把他送到林泉精神病院。我害怕极了。那是一座有名的精神病院,东部地区的人都知道那是一个什么地方。

一个月之后,武早真的给送到了林泉。

我在那儿见到他时完全出乎预料:如果不知道真相,谁也不会相信面对着的这个人会是精神病人。他神态自然,目光里含有一丝微笑。我们交谈了一个多小时之后,他的语气终于变得急促了。我难过到了极点。他的确给毁了,整个人一会儿清晰一会儿糊涂;有时话锋犀利,机智过人,有时又语无伦次,说出来的话让人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