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4/5页)

“你并不了解情况,格雷斯马克先生。”警察说。

“我还真不了解情况。这算什么事!因为某个荒谬的故事把我的女儿弄到警察局来。还诽谤我的女婿。”他转身对女儿说,“伊莎贝尔——告诉他这全是无稽之谈。”

她呆呆地坐在那里,面无表情。

警察清了清喉咙。“舍伯恩太太什么也不肯说,先生。”

牢房里一点声音也没有,沉寂就像浓稠的水银般压抑在他心头。这么久了,他早已习惯生活中充斥着海浪和风的声音。忽然,仿佛一切都消失了。红桉树高高的树枝上,鸣鞭鸟高声鸣唱,宣布这是它的领地,他却仿佛全然没有听到一般。

这是他熟悉的孤独,让他想起那些他一个人待在杰纳斯的日子,他甚至怀疑和伊莎贝尔、露西一起生活的那些年只是他的想象。他把手伸进口袋,摸出露西的淡紫色缎带,想起她将缎带递给他时的笑容。“帮我拿一下这个,爸爸。”哈利·卡斯通之前想要没收这根缎带,被纳吉阻止了。

汤姆为自己做过的事情感到痛苦不堪,同时又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纠结在一起,令他感到莫可名状,也无法调和,却又被第三股更强烈的力量压倒——是他夺走了他妻子的孩子。他的心,像是被硬生生拉开了一道口子。他开始想,他为什么会造成这样的痛苦,该死的,他都做了些什么。他怎么会让伊莎贝尔再次陷入这痛苦的深渊。

他试图弄明白这一切——所有这些爱,是如此扭曲,就像透过棱镜折射的光。

伊莎贝尔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弗农·纳吉就认识她了。“你能做的就是带她回家,”他严肃地对比尔说,“我明天再跟她谈。”

“那——”

“带她回家吧,比尔。把这可怜的孩子带回家吧。”

“伊莎贝尔。亲爱的!”她刚一跨进前门,母亲就冲上前抱住她。维奥莱特·格雷斯马克和别人一样疑惑重重,可她看到女儿的样子时什么也不敢问。“你的床铺好了。比尔——把她的包拿过来。”

伊莎贝尔神情恍惚,脸上木然空洞。维奥莱特领着她坐在椅子上,然后很快去了厨房,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个杯子。“喝点温水和白兰地,你会感觉好点。”伊莎贝尔机械地一口喝完,将空杯子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房间里很温暖,可是维奥莱特还是拿来一条膝盖毯盖在她的腿上。伊莎贝尔抚摸着羊毛毯,食指沿着毯子上的格纹不断摸索着。她是如此全神贯注,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她母亲的问题。“要我给你拿什么东西吗?宝贝,你饿吗?”

比尔在门口探了探头,示意维奥莱特到厨房来。“她说什么了吗?”

“什么也没说。我想她被吓到了。”

“嗯,我觉得也是。我完全搞不清是怎么回事。我明天一早就去警察局问清楚。那个汉娜·伦费尔特神经错乱很多年了。至于老波茨,他大概认为有钱就能使鬼推磨了。”他拉好背心,“一个疯子,还有她的父亲,他们再有钱,我也不会任由他们摆布。”

那晚,伊莎贝尔躺在床上。这是她儿时的小床,如今却让她觉得陌生、压抑。微风拂动了蕾丝窗帘,窗外,蟋蟀叽叽喳喳地叫唤着,仿佛在跟着夜空中闪闪的星光一唱一和。仿佛像是发生在不久前,她也是躺在这张床上,激动兴奋得彻夜难眠,热切期待着第二天的婚礼。她曾那样感谢上帝将汤姆·舍伯恩带到她的身边,感谢上帝让他降生,感谢上帝让他在战争中幸存下来,感谢上帝让他随着命运来到这个海岸,而她是他到达后见到的第一个人。

她试图找回记忆里那种狂喜,那种期待:在经历了战争带来的伤痛和失去后,她的生活终于要像花儿一样绽放了。可是,她再也找不回那些感觉,过往的一切都好像是一个错误、一场欺骗。杰纳斯岩的幸福生活现在看来是如此遥不可及,如此难以想象。她万万没有想到,两年来,汤姆的每一句话、每一次沉默都是谎言。不知道他还骗了她什么?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对她提起遇见过汉娜·伦费尔特的事?他在隐瞒什么?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汤姆、汉娜、露西在一起的画面,多么幸福的一家人,却令她作呕。也许在其他地方,有他遗弃的妻子——可能不止一个……还有孩子……这些幻想似乎越来越真实,婚礼前夜的那段记忆和如今可怕得令人难以接受的现实之间竟有如此的天壤之别。灯塔警告人们——告诉人们要警惕危险。她却误将它当作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