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5/7页)

“您知道您会调到哪里去吗?”

“不知道,”少尉说,“不过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争取调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很远?什么地方,说说看?”

“也许到波斯尼亚去!”

“您确信您在那里会幸福吗?”

“我相信我在哪儿都不会有幸福的!”

“我希望您能得到幸福!”她脱口而出。

特罗塔觉得她这句话说得太快了。

她站起身,拿来一只烟灰缸,把它放在地上,就在她和少尉之间,然后说:“如此说来,我们俩也许永远不能再相见了!”

“永远不能再相见了!”这句话,如无边无际、无声无息、亘古不变的死海!他再也见不到凯塔琳娜了,再也见不到德曼特大夫了,再也见不到这个女人了!

卡尔·约瑟夫说:“恐怕是真的,很不幸!”

他真想再补充一句:我还将永远见不到德曼特大夫了!少尉同时还想到了泰特格尔那句大胆的口头禅:“寡妇活该烧死!”

他们听见了门铃声和过道的脚步声。

“是我父亲!”德曼特太太说。

克诺夫马赫先生走进屋来。

“啊,是你呀,原来是你呀!”他说。他把一阵苦涩的雪茄气味带进了屋里。他打开一块白得发亮的大手帕,呼里哈啦地擦了擦鼻子,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胸前的口袋里,像是收藏一件宝物似的。他的一只手伸到门框边上,打开了天花板下的那只大吊灯,就朝特罗塔跟前走去。在克诺夫马赫先生进门时,特罗塔就已经站了起来。他在那里站着等了好一会儿。老人和他握了握手。这个握手无声地表达出了克诺夫马赫先生对死去的德曼特大夫的一切悲痛。克诺夫马赫先生随即用手指着天花板下的大吊灯对他的女儿说:“请原谅,我不喜欢这种令人忧伤的灯光!”这话听上去就像是向死者的遗像扔去的一块石子。

“您的脸色很难看!”过了一会儿,克诺夫马赫先生用一种挑衅的口气说道,“这个不幸的事件使您很难过,是吗?”

“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您瞧,”克诺夫马赫先生微笑着边说边在桌子旁坐下,“不要站着啊!”

当少尉又在沙发上坐定之后,他接着说:“他生前也是这么说的。真是不幸啊!”他摇了摇头,绯红的面颊也微微颤动。

德曼特太太从袖口里抽出一块小手帕,掩住双眼,起身走出了房间。

“也不知她什么时候才能从悲伤中走出来?” 克诺夫马赫说,“我已经劝过她很多次了,可她就是听不进去!您也知道,亲爱的少尉先生!嫁给哪个职业的人都有风险。不过,嫁给一个军官尤其如此!一个军官—请您原谅—是不应该结婚的。这事我只对您说,他生前一定也对您说过。他本来想从部队退役,专心从事他的医学工作。您无法想象我是多么高兴。要真是那样的话,他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医生。多么可爱善良的马克斯!”

克诺夫马赫先生抬头朝遗像看看,目光在那里停留了片刻,然后以一种悲伤的语调结束了他的谈话:“一个权威!”

德曼特太太取来了她父亲最爱喝的斯里维茨酒。

“您喝酒吧?” 克诺夫马赫一边问一边斟酒。他亲自端着斟满的酒杯小心地朝沙发这边走来,少尉站起身,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嘴里有一股像是喝过草莓汁后的苦涩味。

“您最后一次看到他是什么时候?” 克诺夫马赫问。

“出事前一天!”少尉说。

“他叫伊娃回维也纳,却没有说明原因。她什么也不知道,就去了。接着就收到他的遗书。我那时立即就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

“是的,无法挽回了!”

“这种荣誉观念是迂腐、陈旧的,请原谅我这么说!现在已经是20世纪了,想象一下吧!我们已经有了留声机,我们可以和几百里之外的人打电话,布莱里奥特和其他一些人都已经开着飞机在空中飞行了!还有,我不知道您是否也看报纸,是否也关心政治?我听说要对宪法进行彻底修改。自从实行普选和无记名投票选举以来,我们这里和全世界都发生了许多变化。我们的皇帝—愿上帝保佑他—并不是人们所想象的那样顽固不化。自然喽,那些所谓的保守阶层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我们必须考虑成熟、谨慎从事、逐步进行,切不可操之过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