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风声(第7/7页)

祖父点了一根烟,不说话,祖母开始咒骂,说一定是有人起了坏心眼,这火是坏人放的,母亲愣愣地看着那一堆灰烬,说没了稻草,这个冬天该怎么过啊?而那时的我又在做什么呢?有些想不起来了,可能只是觉得冷,就又往火堆旁靠了靠,或者觉得太冷了,回屋钻进了被窝。

剩下的那个冬天有些记不清了,好像是家里从山上弄回来一车松树枝,才勉强熬过了那些寒冷的日子,松树枝被填进灶膛里,发出噼里啪啦清脆的响声,屋子里也就跟着暖和了,于是在往后的很长时间里,一直到了如今,我都觉得“温暖”这个词是有声音的,有时是噼里啪啦的松枝燃烧声,有时是炉子填煤的叮当声,也有时是被窝里的哈气声,或者是某一天午后冰河的开裂声……

就如同童年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每当想起在耳边都会听见“呼”的一声,我想那一定是岁月的风声。

后来的事

门前的那棵柳树在我十岁那年砍掉了,什么原因我忘记了,只记得柳树砍掉后巨大的树根像一个磨盘似的留在了门前,上面还刷上了红油漆,我就想起柳树成精了会流血的故事,虽然只剩下一个树根,我还是对它充满了敬畏。再后来柳树根也被挖走了,树坑被填平,在上面盖起了院墙。

我在十三岁那年离开乡村,每隔一年或是几年回去一趟,住上十天半个月。榆树是哪一年伐倒的我不知道,只是在某一年我突然发现它不见了,我原来坐过的树下生了一大片的荒草,我还上前去找了找,连个树根的影子都没看到,估计是被连根拔除了,否则有树根的话肯定还会生出一些细嫩的枝叶。

祖父在前几年也离开了这个世界,最漂亮的姑娘嫁到了远方,有一次在路上遇到,我突然发现她也没多漂亮,就是一个稍微有点气质的中年女人,于是我对记忆又一次地产生质疑。

村庄后面仍旧是大片的稻田,在秋天里泛着金黄的稻浪,我看到这样的景象总会停住脚步久久地凝望,心里有说不出的疙瘩。秋天仍旧是繁忙的景象,只是再也没有大批的人们弯腰于田野上,几辆巨大的机器轰鸣着穿过土地,粮食就装进了车里,不用人工,不用装进麻袋再装进仓房,直接运到了粮库。我想曾经挂在仓房里的那些锋利的镰刀早就生锈了吧,而稻秆被脱粒后直接在田野上燃一把火,整个秋天野火燎原,空气里全都是呛鼻的烟味,那些烟气随着风飘到空中,也是一整片铅色的云朵。

于是又有小孩子望着天空,以为要落雪了。

对了,那个疯女人还活着,而人们只是知道她还活着罢了,却再也没人见到过她,我猜她一定是老了,老到知道安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