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女人的男人们(第4/8页)

某一天,你突然变成了没有女人的男人们。这一天的到来,有时连一点点迹象都没有,也没有预感与征兆,没有敲门,没有提醒你的咳嗽,而是唐突地造访你的跟前。一个转角,你知道自己在那里所拥有的东西,但已无法返回。如果一旦拐过弯,那对你来说,就变成了一个只属于你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你被称为“没有女人的男人们”。无论到哪儿,都是形单只影,冷冰冰的复数形式。

变成没有女人的男人们,到底有多悲伤,心有多痛,这只有没有女人的男人们才能理解。失去了温柔的西风。十四岁永远——十亿年是接近永远的时间——被剥夺了。听到的是远处水手们难过而痛心的歌声。跟菊石和矛尾鱼一起潜伏在昏暗的海底。半夜一点刚过,往谁的家里打电话。半夜一点刚过,有人打来电话,跟不相识的人在知与无知之间任意的中间地带碰面。一边测量车轮胎的气压,一边把眼泪洒在干燥的路上。

我在独角兽雕像前,默默地为他哪一天能恢复过来而祈祷。非常珍重的事情——我们偶然叫它“本质”——虽然不能忘记,但我为他能忘掉周边无关紧要的事实而祈祷。甚至想到自己若能把遗忘这件事也全都忘掉,那该多好!我发自内心地这么想。很了不起吧?因为世界上第二孤独的男人去想世界上最孤独的男子,为他而祈祷。

可是,他为什么特意给我打电话呢?绝对不是对我的非难,只是单纯的报信吧?说起来这也有些缘由,至今我还抱有这一疑问。他为什么知道我?为什么在意我?回答大概很简单。M把我的事情,把我的什么告诉了她的丈夫,能想到的仅此一点。但我想象不到她把我的什么事情告诉了他。作为过去的恋人(特意对她丈夫),在我身上究竟有什么值得一说的价值,有什么意义呢?这跟她的死有重大关系吗?我的存在是不是多少投射了一些阴影在她的自杀上呢?说不定,M告诉了她的丈夫我的性器形状漂亮。她在下午的床上,常常欣赏我的阴茎,就像爱抚印度王冠上镶嵌的一块宝石一样,小心翼翼地放在手掌上。她说:“形状真美。”这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

正是出于这个原因,M的丈夫才给我打的电话吗?为了对我的阴茎表示敬意,在半夜一点刚过。这怎么会呢?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另外,我的阴茎怎么看都是个登不了大雅之堂的代用品。说白了,很普通。想起来,M的审美眼光以前就有很多次叫人摇头。反正,她跟别人持有不一样的奇妙的价值观。

大概(我只是猜)她说出了自己在中学教室里把一半橡皮给了我?没有其他意思,更没有恶意,只是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记忆。但不用说,她的丈夫听到这个,产生了嫉妒。哪怕M跟满满的两辆公交车的水手都交往过,但他始终强烈地嫉妒我得到的那半块橡皮。这不很正常吗?两车倔强的水手又算得了什么。M和我都是十四岁,在当时,只要西风一起,我就会勃起,而她把一半橡皮给了我这样的人,这下可不得了了,就像为了龙卷风献出一打老朽的库房一样。

自从那以后,每当路过独角兽的雕像前,我总会坐一会儿,思考没有女人的男人们。为什么会在那个场所呢?为什么是独角兽呢?那个独角兽也许是没有女人的男人们的其中一员。这说起来,也是因为我从未见过成双的独角兽。他——绝对是——老是一个人,猛然挺起锐利的角,直指天空。我觉得那就是没有女人的男人们的代表,也许就应该是我所背负的孤独的象征。我们也许应该把这独角兽做成一枚徽章别在胸前和帽子上,然后在全世界的马路上悄悄行进。没有音乐,没有旗帜,没有纸屑。大概(我用“大概”这句话用得太多了,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