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女人的男人们(第5/8页)

变成没有女人的男人们是非常简单的事情。深爱一个女人,随后,她消失于某处,这就行了。在很多场合(众所周知),带她走的全是老奸巨猾的水手们。他们用花言巧语骗女人们,什么马赛啦,什么象牙海岸啦,麻利地带她们走掉,我们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却无能为力。或者她们自毁生命而与水手们断了瓜葛,对此,我们真是无奈,就连水手们也无能为力。

不管怎么说,你就这样变成了没有女人的男人们,一闪念的工夫。于是,一旦变成没有女人的男人们,其孤独的色彩就会深深浸染你的身体,犹如滴落在浅色地毯上的红葡萄酒酒渍。无论你有多么丰富的家政学的专业知识,清除那些污点都是困难的活儿。颜色随着时间推移也许会褪色,但那污点恐怕一直到你停止呼吸,终究都会作为污点留存下来。这就拥有了作为污点的资格,有时甚至拥有作为污点的公众发言权。你只能和那颜色缓慢的消褪一起,和那多重意义的轮廓一起终此一生。

在那个世界里,发声的方法不一样,口干的方法不一样,胡子生长的方式也不一样,星巴客店员的接待也不一样,克利福德·布朗(Clifford Brown)的独奏听上去也不一样,地铁关门的方法也不一样,甚至从表参道走到青山一丁目的距离也完全不一样。即便后来能遇上新的女性,无论她是多么出色的女性(不对,越是出色的女性越会这样),你从那个瞬间起就已开始考虑失去她们。水手们故弄玄虚的影子(希腊语?爱沙尼亚语?他加禄语?)让你不安。全世界那些异国情调的海港名声让你胆怯。其理由是因为你已经知道了变成没有女人的男人们是怎么回事。你就是那淡色调的波斯地毯,所谓孤独,就是永不滴落的波尔多葡萄酒酒渍。如果孤独是这样从法国运来的,伤痛则是从中东带来的。对于没有女人的男人们来说,世界是广阔而痛切的混合,一如月亮的背面。

我跟M相处了大约两年,时间不算长,却是沉重的两年。也可以说仅仅只有两年。或者也可以说,长达两年。当然,看法是会产生变化的,说是相处,我们每个月也只见两三次面。她有她的事,我有我的事。遗憾的是,那个时候我们谁都不是十四岁了,很多类似的事情最终导致我们没能成。我并不想离开她,在我想使劲抱住她的时候,水手们在浓密的暗影中朝地毯撒下了图钉。

关于M,我至今记得最清楚的是她喜欢“电梯音乐”。经常在电梯里放的音乐——也就是珀西·费斯(Percy Faith)、曼托瓦尼(Annunzio Paolo Mantovani)、雷蒙德·勒费弗尔(Raymond Lefevre)、法兰克·查克斯菲尔德(Frank Chacksfield)、弗朗西斯·莱(Francis Lai)、 101管弦乐团(101 Strings)、保罗·莫里哀(Paul Mauriat)、比利·沃恩(Billy Vaughn)那一类的音乐。(如果让我说)她宿命般地喜欢这种无害的音乐,行云流水的弦乐器群,舒适心怡的木管乐器,加上弱音器的铜管乐以及温馨如水的竖琴声,那种悠扬可爱的旋律,犹如糖点吃进嘴里所获得的绝妙感受,余音缭绕不绝。

我一个人开车的时候,常听摇滚或者布鲁斯,像德里克和多米诺骨牌乐队(Derek and the Dominos)、奥蒂斯·雷丁(Otis Redding)、大门乐队(The Doors)什么的,但绝对不让M听这些。我经常带上一打电梯音乐的磁带,放在纸袋子里,从头放起。我们兜风几乎没有目的,她听弗朗西斯·莱的《白色恋人》时,嘴唇静静地合着拍子嚅动,口红淡淡的,很美很性感的模样,令人心醉。她有一万盘电梯音乐的磁带,她掌握了庞大的关于全世界无罪音乐的知识,足可以开设一座“电梯音乐博物馆”了。

做爱的时候也是这样,总是放着电梯音乐。我一边抱着她,一边听珀西·费斯的《夏日之恋》,也不知听了多少遍。我说出这事有些害羞,但至今一听到这首曲子,就会有性冲动,呼吸急促,脸发热。一边听珀西·费斯的《夏日之恋》的前奏,一边能有性冲动的男人,世界上恐怕也就是我一个。不对,她的丈夫或许也如此,先把那个间(spazio)留下来。一边听珀西·费斯的《夏日之恋》的前奏,一边能有性冲动的男人,找遍全世界,大概(加上我)也就两个人。重复说下,也好。